何楷玩笑道：“文博單位這種鐵飯碗都不要，難不成他去盜墓了？”
何教授直接給何楷腦門兒上來了一個爆慄，“你電影看多了吧，小向畢業之後去的是拍賣公司，叫什麼嘉熙藝術品投資公司，就在那的古董文玩部。”
何楷聽到拍賣公司這幾個字的時候本能的警覺，但看著何教授這會兒正在興頭上，也不好無憑無據的潑冷水，便又順著問道：“那都已經有好工作了，怎麼還想不開要讀研呢！”
何教授最受不了何楷在學習上不求上進的樣子，痛心疾首的說道：“你啊，就是在精神層面沒有一點追求！”
何楷附和道：“對對對，我沒追求，那咱們說點有追求的，我也挺想知道那個叫向潯的怎麼就這麼想不開，放著那麼多好專業不選，非要學什麼鬼畫符的西夏文。”
但凡何楷不是親生的，何教授這會兒都已經有清理門戶的心了，“人家小向工作了兩年，偶然接觸過幾件西夏中晚期的碑刻摹本，之後又負責對接一位俄羅斯的藏家，那人手裡就有不少西夏時期的古董。”
說到這裡，何教授重重嘆了口氣，既有無奈，也有憤怒。從事歷史方面工作的人應該都聽過這樣一句話，西夏在中國，但西夏的歷史在俄羅斯，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還要追溯到20世紀初，俄羅斯海軍中校科茲洛夫以科學考察的名義多次前往位於內蒙古額濟納旗的黑水城，盜走了包括西夏文獻、佛像、唐卡、繪畫、雕塑、陶器、錢幣、飾品等大量珍貴文物，並將這些文物秘密運往俄羅斯。這些文物現在成為了研究西夏歷史、文化、藝術等方面的重要實物資料，也正是因為如此，多年以來俄羅斯一直在西夏歷史研究中佔據了主導地位。
何教授道：“小向見過其中一部分書稿和圖畫，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開始對西夏文起了興趣，他跟我說起這些的時候我還真挺感動的，什麼叫薪火相傳，這就叫薪火相傳，早晚有一天西夏的歷史會在咱們中國的土地上再現輝煌。”
何楷聽得心有慼慼，但還是很討嫌的說道：“那個……咱們先別急著上價值啊，我是不配質疑人家的崇高理想了，我更關心現實一點的問題，他畢竟是您的研究生，這次登門，你就沒對他……就是……家庭情況啥的……嗯……稍微那麼……瞭解一下？”
何教授沒有何楷心裡那麼多彎彎繞繞，如實說道：“小向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然後讀的孤兒學校，高中三年也是社會福利機構資助的，大學之所以會選文物鑒定與修複專業，也是因為當時的學校有這方面的專業補貼，畢業也能更容易的考進相關的文保單位，最後沒去文保單位的原因也是拍賣公司的工資更高。”
何楷一陣錯愕，更沒想到這個向潯初次登門就意外的坦誠，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建立在他說的都是實話的基礎上。
之後對向潯的誇獎也很自然從書房裡的父子‘密談’順延成了餐桌上一家三口的熱切討論，梁教授更是絲毫不掩飾對於向潯的喜愛，甚至直言不諱的說向潯學西夏文實在是太可惜了，以他的模樣就應該去電視裡當大明星才對。
晚飯喝了酒，何楷索性也就不回特勤基地了，趁著夜色闌珊獨自下樓遛彎兒消食，順便複盤一遍今天打探到的各種訊息。
何楷本就懷疑向潯別有所圖，再加上他頗為曲折的人生軌跡，何楷就更篤定了，可回到一切問題的原點，向潯究竟想圖謀些什麼呢？
是為了騙錢嗎？
但繞了這麼大一圈，屬實是犯不上。
是為了何教授這些年的學術成果？
可只要向潯老老實實把這個研究生讀下來，那些學術成果早晚都是由他承襲。
難不成還能是為了何教授收藏的那點古籍字畫或者是梁教授的金首飾玉鐲子？
正經拍賣公司大概也看不上這些東西才對。
或者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何楷搖了搖頭，事關自己最親近的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心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猶豫了許久，何楷打了個電話，兩聲忙音之後規規矩矩的叫了聲，“梁局！”
結果電話那邊的梁局長直接吼一句，“滾蛋！”
何楷得逞似的笑了笑，“不是您說的我不夠規矩嘛，都稱職務了還不行。”
梁局長道：“你少跟我在這貧，我說的是工作時間你得規規矩矩的，下班你又來勁了。”
何楷道：“行，都聽您的，我最愛的舅舅，我這有個事想求您。”
梁局長也知道這個外甥一打電話準沒憋什麼好屁，反問道：“又惹禍了？”
何楷立時老大不願意道：“看您這話說的，我都多大人了，這次是正經事。”
梁局長將信將疑，“你能有什麼正經事！”
何楷沉吟了片刻，一改之前的輕佻隨意，用特別懇切的語氣說道：“舅，我想查個人。”，隨後便把整件事簡單複述了一遍。
梁局長聽罷思忖良久，“所以，你是想查證這些情況是否屬實。”
何楷道：“不光是要查證這些情況，我還要徹底調查清楚向潯這個人，您也知道，我爸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招到個研究生，我就怕有個萬一……”
梁局長道：“難得你小子能有這份心，行啦，雖然跨省調查麻煩了點，我找找同學，你就安心等我訊息吧，有時間多回去陪陪你爸媽，趕緊把物件找了，這才是正經事！”
“哎哎哎……好嘞……唉……舅……我這訊號不好……唉……”，何楷忙不疊的結束通話了電話，仰頭長舒了一口氣。
孤月悄然隱匿在雲中，路燈留下了狹長的倒影，隨著何楷綿緲的心事亦步亦趨，微涼的晚風拂面而過，彷彿一切都是秘密，卻也終將不是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