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騎士結束了對另一個自己的逗弄,他拆開辣熱狗的包裝,取出了其中的一個。
“給,少辣的版本。”
紅頭罩對著他挑了挑眉,沒說什麼,而是拍了拍自己身邊床上空出的那一點點空間,示意騎士也坐過來。
萊斯利的診所不帶有盈利性質,但是給義警們留下的備用房間倒是足夠寬敞。從小沒缺過錢的韋恩少爺雖然從不沉迷自己的財富,但是在這種細節上布魯斯也從來不委屈自己。
傑森咬了一口明顯少了層紅色的熱狗,轉了轉眼睛,斬釘截鐵道:“唔,你得補償我少掉的那部分佐料。”
“?”
“來跟我說說嘛,那些我和你不同的故事。”紅頭罩就好像神不知鬼不覺地學會了夜翼的那種極其危險的目光,甚至好像更進了一步。騎士側過頭看著同位體的時候,發現自己內心的“拒絕鍵”已經完全被封印住了。
明明對格雷森還留有抵抗餘地的,怎麼現在就忽然拼盡全力也無法拒絕同位體了呢。
騎士脫了外衣擠到床上,又把自己往下塞了塞,正好靠在同位體的肩膀上。他咬了一口手中的辣熱狗,沒去管在床上吃東西的行為會不會引來阿爾弗雷德的反對——畢竟管家先生現在也不在這邊。
感受著還留有餘溫的熱狗被牙齒切斷,香氣四溢的汁水濺開在舌尖上,麵包混合著調料帶來碳水特有的滿足感。jason微微眯起眼睛,沉浸在了食物的美好中。過了幾秒,他才眨眨眼,忽然想起,自己上一次像是這樣開始享受食物的魅力,好像也是在紅頭罩的身邊。
如果說小醜讓他的精神變得破破爛爛的,連腦海中關聯著食物的那部分記憶也全都被腐爛變質的糟糕回憶覆蓋。那麼同位體的存在像是把那片灰暗的記憶遮蔽了,轉而接入了另一片更加美好快樂的畫面。
他們本來就是不同宇宙的同一個人。這種認知時不時地在騎士的大腦中冒出來一下,讓他的記憶都好像染上了身邊另一個人的色彩。
這就像是一場必定不會存在排異反應的外科手術,他是如此容易地被同位體影響,一點一點地染上另一個自己的一切。
紅頭罩此時還在看著他,一如既往地從來沒在任何事情上逼迫過jason。就如同一位耐心而老道的護林員,在接近警惕的野生動物時,把最關鍵的那一步永遠留給對方來走。
紅頭罩的社交風格分明帶著攻擊性,他像是對騎士的一切都好奇的不得了,自己的爪子從來不會只安分地縮在自己的領地中,而是三番五次地貼著某條線邁到同位體的這一側來。
還偏偏從最開始就仗著同位體對他的偏愛,自從沒有被一爪子趕出去後,就開始更加肆無忌憚地踩過那條線。
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好像又能清楚地將同位體劃下的社交距離分成一個層層疊疊的洋蔥。次次都停留在真正的紅線之外。然後隔著一層薄薄的洋蔥皮,他伸出手,反而去問蹲坐在洋蔥最核心的那個紅著眼睛的男孩,“你願意邁一步出來跟我一起玩嗎”。
這個邀請永遠帶著十足的耐心與分寸,就好像那個已經不管不顧地破開了好幾層洋蔥皮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或許是溫熱的辣熱狗的功勞,又或許是紅頭罩身上還殘餘的一點淡淡的藥膏味讓人安心,jason又咬了一口手中的食物,然後就這麼忽然地剝開了內心那個洋蔥的最深層——一個從未有過癒合的機會的血淋淋的角落。
皎潔的月盤懸在窗外,一陣清風路過,掀起一角潔白的紗窗。這一刻窗外的鮑裡街都莫名地安靜了下來,只有間或傳來些小型動物扇著翅膀的動靜。
在這一片寧靜中,傑森有些錯愕地看著騎士。
他沒有想到今天就會從同位體這邊聽到這些內容,沒有想到那個被困在阿卡姆地底的男孩會忽然不管不顧地就這麼站起來緊緊地擁抱住了自己。
他像是一個隨便買了張彩票卻忽然中到了頭等大獎的幸運兒。此刻感受著寶貴的獎品靠在他肩頭,反而生出了一種不敢去觸碰的不可置信感。
“……然後是第三年的最後,在我以為沒有一點轉機的時候,阿卡姆發生了嚴重的暴亂……我遇到了斯萊德,就是這麼回事,總之我從那一堆破爛的磚頭裡面逃出來了——懷著一些想要點燃哥譚的怒火……”
jason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垂著眼睛看向從剛才起就沒再動過一口的辣熱狗。
多年過去,他終於再次撕開了最深的傷口。那道未曾感受過空氣的深創終於暴露在了別人的面前。
撕開傷口時是令人戰慄的恐慌,而擠壓的過程又帶著麻木,之後裸露的傷口則是全然的疼痛。但在這個過程中,那些已經變黑的膿血終於從這個傷口之中流出了,一直到最後,只餘下了鮮紅的血液等待時間去治癒。
——下一秒,紅頭罩已經完全地抱住了他。胸膛與胸膛緊緊地貼合在一起。
他的同位體像是一張嶄新而熨帖的創口貼,在第一時間就包裹住了敞開的傷口。
嘀嗒,嘀嗒。在這個還殘存著淡淡的酒精味與藥味的小房間中,jason忽然感受到那道內心最深的口子,正在與頭罩背上一片的傷口一道,緩慢地長出血肉開始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