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莫懷是曾說莫子佔兒時喜歡穿的都是些鮮色,想著不應該讓這人因為自己而被改了性子,便開口提了一句。那過後沒多久,他就可以時常看見一片灰白的藏歲小築裡,有個豔色的身影撲騰來撲騰去,確實要比從前一身素色要好看得多。
第三感,是嗅覺。
莫子佔放過了十七的左眼,往下挪去,咬了咬十七的鼻尖。
或許是已經習慣了這一番襲擊,十七的呼吸依舊很重,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但這一次的反應遠沒有舔吻他眼下那顆小痣時的反應那麼大。
除了那些刺鼻的血腥和惡臭,無論是簷下露水滴落,沾染上的青竹清冽之氣,還是集市裡酒肆飄出的陳年花雕的醇香,抑或者攤販炒栗子時的焦香、桂花糕散出的糯甜,那給人暖意的柴火味,那誘人心醉的脂粉香,那書畫古卷裡遺留的墨水味……皆與他無緣。
從前藏歲小築裡時常焚燒的雪落梅香,也從來不是許聽瀾的偏好,他知道莫子佔會喜歡,所以假作自己也喜歡。
莫子佔眼睫顫得厲害,很快就放過了十七的鼻尖。
他沒有繼續往下攻佔城池,而是忽然間改了行軍的路線,轉而襲向了十七的右耳。
他用自己的鼻尖在那散著熱意的耳廓點了點,直到觸及一塊鎖住麒麟玉清的耳扣。
透著冰涼的葉狀玉片敲著莫子佔的下巴,耳垂懸於他口齒的上方,像是一塊即將落入狼口的肉。他一點都經受不起誘惑,眼裡盡是迷醉地仰起下巴,將礙事的玉片頂開,將其一把銜住。
第四感,是聽覺。
莫子佔從前窩進許聽瀾的書房時,並不喜歡和師尊相對而坐,而是喜歡拖著墊子,側著身坐到許聽瀾的旁邊去,這樣要是有問題了,可以名正言順地挨著師尊問,而要是一時半會發現不了什麼要問的,一抬頭,也可以盯著師尊的側臉看,不那麼容易被發現。
他從很早以前就發現,許聽瀾耳朵的輪廓很好看,每一處的線條都恰到好處,耳垂小巧而瑩潤,光是看著就讓人很想咬上一口。這會兒莫子佔總算能品嘗到了,口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好。
然而這對讓莫子佔覺得哪哪都好的耳朵,卻是聽不出來情緒起伏的。
許聽瀾的耳朵很利,甚至能聽到清風聲的細微變化,可唯獨感知不到旁人語氣的變化,所有人的話語,開心也好,憤怒也罷,落到他的耳中,都會變成一碗清湯寡水。
聽別人講的話總是平和,他自己講自然也就全無波瀾,再加上本身就不愛講話,久而久之就成了世人眼中拒人千裡的星玄仙尊。
除了天生對情緒敏感的朏朏以外,也就莫子佔能硬生生從他平淡的語氣裡品出一點溫柔,能孜孜不倦地笑著去從他的嘴裡撬出更多的話。
所謂百密一疏,星玄仙尊說一句話,可能讓人覺得他冷若冰霜,但許聽瀾被纏著說了千百句,總能顯露出其柔若輕雪的本質。
和許聽瀾眼下的小痣一樣,是莫子佔獨藏的發現。
原本莫子佔還會因為這份獨藏而沾沾自喜,可眼下卻不覺得了,他恨不能昭告天下,告訴所有人,他的師尊其實很好。
會高興會難過,哪怕總是面無表情,心底裡也會壓著各種不同的小情緒,會沉默地對人好,會別扭著吃一些不該吃的醋,會擁有尋常人該有的情緒,那般鮮活,豈是能用“工具”概之?
莫子佔用虎牙在耳垂最肉處戳了戳,總算放過了這麼片可憐的小肉,稍稍拉開一點距離,開始向下一處“覓食”。
他仔細打量著十七的臉,相比起重逢時,十七臉上的燒痕又褪去了幾分。莫子佔抬起手,食指指腹點在那燒痕與新生皮表的交界處,稍長的指甲刮在其上,不疼,但卻能勾出一陣陣若有似無的癢。
最後他的食指落定在十七的唇上。被又舔又咬又戳了這麼久,實在很難讓人繼續坐懷不亂,十七沒有再放任他肆意妄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反客為主地俯身向前。
最後一感,便是味覺。
曾經一度以為師尊和自己一樣喜歡甜到發膩的食物,可事實上,許聽瀾壓根嘗不出太多味道。對他而言,人間苦辣酸甜都無甚區別,那種滿足口腹之慾所帶來的饜足更是空談。
莫子佔自以為的模仿,不過是師尊對他的一再遷就與縱容。
他一如先前地咬上十七的下唇,即便並非第一次接吻,可他們二人還是生澀得很,秉著滿心的好勝,想在一小方唇齒上決一勝負。
然而與心許之人相親的舒爽,抵不過莫子佔此刻心底的疼,疼得好似剜骨錐心也不過如此。
不得不說,代嵊這一招高明得很,他不僅沒去幫忙把許聽瀾那一魄追回來,甚至還使了手段,讓許聽瀾自身也追尋不得。以這樣的形式被剝奪了五感,又被夢朏吞去了過往的喜悲,他無法想象,在許聽瀾過往的那三百年裡,這世間究竟有多無趣。
觸之無感,見之無色,嗅之無香,聽之無緒,食之無味。
諸多事情疊加起來,成就了許聽瀾極度冷淡的性子,成就了許聽瀾站在代舟面前,頗為平淡的那一句:我答應他了。
既然世間無趣,又何必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