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他們現在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來著。莫子佔的心愈發安定了下來,將臉埋在十七的肩窩,閉著眼寫道:「這得從十四年前開始說起,有個凡人小孩,他犯了英雄病,多管閑事結果遭了報應,引得禍星入疾厄宮……」
“那他有當成英雄嗎?”十七忽然開口問道。
莫子佔一愣:“有吧,二十多個,小孩,不管怎樣,好歹,活下來了。”
“那就算不得報應,世道有律,劫難理應只落犯戒惡者。”
十七語氣認真:“禍星驟降,多是禍星不長眼。”
前面那句夾著大道理的教訓倒還好,可是後面那句,卻把莫子佔聽得一愣,而後乖乖道:“好叭,那我,改改,措辭。”
於是就真的改著寫:「有隻又醜又有病的魔,發著癲亂殺人,還非得說,都是那小孩害的……」
“那小孩應該沒害人的本事吧。”十七評道。
莫子佔居然被逗笑了,應和道:“就是,他哪有,這種,本事。”
帝鳩是扭曲而不講理的,把帝鳩那些刺人的話聽進去,那是他傻。
他其實一直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心裡清楚與有人篤定地與他確認,那是兩回事,他一直缺少這樣的一番確認。
十七今日難得話多,且說的話還全都只有偏袒,沒有公正可言,循序漸進地哄著莫子佔,讓他用那落在後背的文字,也用那磕絆的聲音,就這麼將過往那些苦痛,輕描淡寫地都給講了出來。
是的,輕描淡寫地。原本莫子佔以為他把這些情緒說出來,會是激動的,癲狂的,可事實上好像並非如此,他居然意外地平和。
被十七引導著,像是真的跳出了那些令他懼怕的過往,他不再是那些事情的親歷者,而僅僅是個看客,並將那些已然過去了的故事都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沒個正形地與另一個人分享。
另一個,曾經也是親歷者的人分享。
「他不明白,明明是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為什麼能那樣不說一聲,果斷地拋下他,難不成他就那麼不重要嗎」
莫子佔手一頓,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寫道:「但是仔細想想,與蒼生相比,他確實是沒那麼重要吧」
更何況許聽瀾只是離開他而已,又不是想要把他殺了祭天,甚至在不惜大費周折地先為他切斷與魂石的聯系。依著這一點去看,許聽瀾壓根不是不看重他,許聽瀾是不看重自己。
“他這麼想也太懂事了,懂事過頭了。”十七又吐出了一句失之偏頗的評價。
莫子佔忍不住一笑,同時不認同地挨著十七的鎖骨搖了搖頭:“他才不,懂事,他恨死,了。”
恨得不行,恨許聽瀾擅自覺得他可以安然獨行,恨許聽瀾那一次次的自我輕視。
有空來教訓他,也不想想自己是啥樣的。
想著,莫子佔報複性地用腦門在十七的鎖骨上磕了磕。
「有時候因為太恨了,所以他經常會想,自己就是個累贅吧,若是,沒有他,至少師尊他……」
莫子佔寫著寫著就停了下來,眼眶不自覺地濕了。
事實上,哪怕是將自己當成過客,也難免會共情,會因為那些從心底裡剖出來的情緒而傷神、痛苦。
好在因為他們此時的動作,十七看不見他快要掉眼淚的樣子。
相對的,他也沒看見,在這場語氣聽著輕松的對話裡,十七的眉頭一直是皺著的。
“若是,沒有我,至少師尊可以,不那樣,折騰……”莫子佔的稱謂不自覺地改換了過來,抱著十七的手不自覺地收了收,低聲呢喃道。
他能感覺十七身體在這一瞬多了幾分僵硬,但他此刻一心只想索取溫暖,壓根無暇關心這個。
“若是,我沒有,那般,孱弱,無知,若是,我能再,長進些……若是……”
他確實一直恨著許聽瀾的擅自離開,可比之更深的,其實一直都是那紮根在他神魂深處的虧欠。
“你才不到二五,”十七落在耳邊,嗓音清冽如泉水,聽著讓他上癮,“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無論是根據莫子佔口中,還是根據旁人口中訴說的相關故事,那些在莫子占身旁的供他去比較的,都是些年歲與閱歷都極高的真仙,自然會顯得他尤為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