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弦聲心裡嘀咕著,一抬頭發現莫子佔正略帶探究地看著他,並關心起了一個他從未深交過的人:「桑裡呢」
“他……”步弦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莫子佔低頭,從芥子裡摸出一塊黑色的石頭,要比他腰間的魂石小上一整圈,色澤也更為溫潤,呈玉狀,是步弦聲先前在假象扔給他的。
他將這黑玉夾在手心,又寫了句:「他死了」
不過不是前幾日,早在步弦聲撿到桑裡之前,這個苦命的小孩就已經先一步命喪黃泉了。
「我們看見的那個人是誰」
見步弦聲不說話,莫子佔繼續寫:「是無霾」
桑裡是從假象出來後徹底不見蹤影的,而無霾是在實象破開後才出現的。而黑玉傳出的聲響,同樣是在離開假象後中斷,又在他離開實象後再度以一種重音的形式出現的,且在無霾以姜大少爺的面目示人之前,他一直能隱約聽到水聲。而所有聲音,都在帝鳩與無霾逃離後徹底消失了。
這些天莫子佔試了很多次,都無法再從這黑玉裡聽見聲音,再加上那日帝鳩對無霾的質問,不難推敲出這一結果來。
步弦聲突然有點後悔闖進來不走了,但又清楚哪怕這會不被問,也遲早會被揪著問個清楚明白的。他撓了撓腦袋,最後還是洩了氣,嘀咕了一句:“我就說瞞不過你那徒弟的吧。”
他拖了張凳子,坐到莫子佔邊上,開口道:“是無霾。它想了個法子,侵吞與他命脈相連的人魂,來給自己湊齊了除臭肺魄以外的三魂七魄,以此來擬作人息,徹底掩蓋它身上的妖氣。但畢竟是個陰損法子,我猜它應該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一次皮。”
步弦聲剛遇到他的時候,它正換成了桑裡的皮,握著小刀的手在顫抖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若當時步弦聲沒多管閑事,死的也不會是桑裡,而是那收屍戶的一家老小,以及附近看熱鬧的百姓。
而現在,桑裡的皮用到頭了,它才換上了姜大少爺的。
無霾不可能無緣無故去幫帝鳩的,所以那些婚祭啥的,並非僅僅是些嚇唬人的把戲,而是在製造與他命脈相連的人。
可為什麼要除臭肺魄以外?臭肺魄關乎五感,分明是人息的關鍵所在。
難不成是無霾本身就擁有最為合適,也無須替換的臭肺魄?
“我一開始真以為他就是個普通孩子,但星玄仙尊第一回見到他就發現了。”步弦聲嘆聲道。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當時桑裡確實一見許聽瀾就躲起來,而許聽瀾也曾讓他別與桑裡有太多來往,說的理由還是極其敷衍的:“性格不合,無須深交。”
許聽瀾並不擅長哄騙人的勾當。但再怎麼生硬蹩腳,他對上許聽瀾,只會腦袋一蒙就是聽話,以至於還真會被這糊弄過去。
“我現在有點記不清當時的心情了,怎麼說也是養了一年的孩子了,突然就變成了是敵非友的妖主,哪能說接受就接受的,”步弦聲捂住眼,道,“可不接受又能怎的。”
“星玄仙尊當時看出我的猶豫,說要是我願意,桑裡可以繼續留在我這。”
“當然,不是單純的留著,那日過後我送了桑裡一枚腰佩,是顆白玉,與你手中的黑玉是一對子母玉。”
“只要雙方不為陣法結界所阻隔,透過母玉就能聽見子玉三尺內的話音,”步弦聲盯著那塊黑色的玉石,怔怔道,“星玄仙尊有他需要從無霾那得知的事,也正好有需要桑裡‘無意中’去得知的事,我樂意去幫他。”
莫子佔眉頭一動,寫道:「抄本」
“……對,就是那玩意。”步弦聲應道。
“那上邊可不止養蓮妙方和天地骨的傳說,還有……關於奪舍醒魂,以及宇宙鈴的事。”
難怪這書沒見在藏歲小築裡放過,反倒先擱到三無齋去了,原來本來就是沖著無霾,甚至說是帝鳩去的。
“宇宙鈴……是我父母帶去風雨坊的。”如莫子佔所料,步弦聲開口道。
“這玩意失傳好幾百年了,不知怎的成了我家祖宅的鎮宅石,我八歲那年,鬧了旱,活不大下去了,於是我娘歪心思一起,就挖了這對鈴鐺出來,作為束脩,把我送到當時路過我家鄉的教習隊去,”說著,他低頭笑了,“話雖如此,宇宙鈴終歸是石鈴的模樣,一開始人家還瞧不上呢,也沒人知道這居然是有大神通的玩意。要不是當時師父他剛好也在,我就得被人給趕到街上去了。”
“後來我拜師入風雨坊,漸漸地也就忘了石鈴的事,直到那日坊內出了大變故,從師父手中得到了宇鈴,而當時好巧不巧,我偷拿了師父的琵琶去小堂那試彈,於是便帶著藏在裡頭的宙鈴一塊逃過了一劫。”
步弦聲並不想仔細回憶當初所見的慘狀,簡要道:“我回到坊中時,師父他挺著最後一口氣,與我說是他起了貪,想借這神物來助自己得道飛升,沒老實處置它們,而是暗地裡多方打聽起喚醒宇宙鈴的辦法,結果釀成了禍事,先把帝鳩給引過來了……最後,他讓我想辦法把宙鈴還給星玄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