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答,把莫子欽心底升起的期盼給澆滅了,低下頭,樣子悶悶的。
倒是那男子面上一喜,往前走近了一步,急切問道:“敢問仙長,他現在過得可好嗎?”
過得可好嗎?
莫子佔闔了闔眼,身上的刺痛感沒有一刻停歇,就他現在這般狼狽的情態,實在是與一個“好”字扯上半點關系,可他還是答了句:
「挺好的」
「師長親善,從不苛待,他每日只需研讀經典,修行玄法,日子過得很是無憂無慮」
“如此便好,甚好。”男子展顏笑道。
見此,莫子佔眼睫一顫,終究還是沒能按捺住那不得體的沖動,寫道:「不知您與莫師兄是何關系」
“我?我是他舅父,”男子答道,“名為莫懷是。”
「怎麼從未聽莫師兄提起」
莫懷是仔細地看著這仙長所寫的字,總覺得有幾分熟悉,便不自覺地順著他的問話,答道:“生了些變故。”
「是何變故」
莫懷是舉止儒雅,卻又自帶威嚴,能叫人看得出往常在旁人面前應當是個備受尊敬的大人物。
他並未答話,只盯著眼前人看了許久,見對方似乎有尋根問底的意思,最後還是長嘆了一口氣,目光落在那座夫妻墳上,話語間滿含著滄桑:“都說凡人一生,難能見仙魔,可我倒是見過幾遭。”
“十二還是十三年前來著?那時我在外趕考,一別三載,好不容易討得功名加身,想回鄉大肆炫耀一番,咳咳……”
說著莫懷是猛咳了幾聲,驚得莫子欽連忙往他背上撫了撫。
兩人都沒有發現,他們面前的莫子佔也抬了抬手,只是不過一瞬,又把動作收了回去,兀自握緊拳頭,聽他繼續講述那當年事。
“往昔之景歷歷在目,當時是如何一派張燈結彩、鑼鼓喧天,”莫懷是的聲音越發沉重,手指向一旁的院落,身體也不自覺顫抖了起來,“記得我是怎樣一臉喜氣與得意地去叩響這大門,卻不想,指節處居然蹭上了血汙。”
當時莫懷是身上別著大紅花,站在朱紅的木門前,尚未來得及反應,就有好幾位衙役前來攔住了他,嘰裡咕嚕地說了一通,他一句也聽不進去,只知道,自己聞到了空氣中散有濃鬱的血腥味。
不,不對,其實他早就聞到了,只是不願意相信,覺著起碼要等他親眼看見了才能定論,覺著說不定是他那位頑皮的外甥一場不恰當的惡作劇。
佔兒向來是愛鬧的。
可是人生沒有那麼多僥幸。
“都說人間三喜: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1]……金榜題名時啊。”
莫懷是嘆聲,眼眶不自覺泛出了紅:“就在我歸家前十日,這城裡來了魔,本是抓的是其他人,卻叫佔兒逞了英雄,把他們救了下來,自個卻因為他們而遭了報複。”
帝鳩雖然不喜人形,但它其實也是可以擬作人態的。
當年那一行人逃過一劫後,就又遇上了化成人形的帝鳩,一臉和善地向他們詢問起那件英勇事。江發他們那會年歲本就不大,當時心情又激動,一股腦就全說了,甚至還指了路。
莫子欽當時從江發口中得知這事時,平生第一次氣得動手打人,鬧出了不小的陣仗。
“縱使心知他們皆非有意,但我心難平……”
莫懷是的話音在這片荒蕪中回蕩,連帶著莫子欽也開始哽咽了起來,又心覺自己不能當著人前失態,於是低聲在自己父親耳側勸道:“都是往事,過哀易傷身,您不要……”
“無事,”莫懷是擺了擺手,“後來我們一塊收拾了這院子。”
有不少人的身首分離,血肉模糊。也不知怎麼撐下來的,莫懷是與莫子欽一同認了數日,才將這些亡者的身份給一一對上了號。
“結果發現少了兩人。”莫懷是道。
“城中無人知曉佔兒和我們另一位家人的下落,我便存了些心念,想著或許他們還活著,於是回到京中,託師長幫忙,聯系朝中關系,讓我得以面見國師,想著或許他能幫我尋得他們的些許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