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張合了一下唇齒,卻沒有發出聲響,只是用口型念說:原來你在這裡……
然後,手指交疊著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道:“不過都無所謂了,快點結束吧,我有點累了。”
這一句埋怨倒是真真發出了聲響,洛落長嘆了一口氣,輕輕勾起手指,其腳下陣法瞬間發生了扭轉,那些蔓延在莫子佔後頸的墨紫條紋如同撞見了洪水猛獸,更為激烈地往外逃去。
莫子佔並不清楚外頭的動靜,只知道他能重新視物時,自己依舊困在往昔,來到了那湮滅許久的大荒。
他被隨意地扔在了地上,面前杵著兩個高大醜陋的魔物,阻擋住他大半的視線,讓他只能隱約看見前邊竺以那碩大的鹿角,是那樣的恐怖。
“不吃教訓的東西。”帝鳩的話中隱隱藏著怒氣。
“你想怎麼處理?”竺以問道。
“就這麼殺了,有點太便宜他了,”帝鳩睨了那個被扭斷了右手的少年一眼,反問道:“先前讓你琢磨那蛟屍的腐氣,琢磨得怎麼樣?”
“已經驗證過,確實有妙用,佐以血泉,長期浸染,可以抹消凡人……甚至是一些小修的記憶。”
“你想也用在他身上?倒也合適,”竺以笑道,“而且就如你先前所說,用魔息與這些凡人的命脈相連,再弄出點說辭來,就能造出一批有用的棋子,埋入仙門中去。”
“哦?能確保完全不暴露麼?”帝鳩來了興致。
“沒什麼好暴露的,他們本來就是人,不是麼?”竺以回道。
“實在不放心,可以下一道絕口令,就封在喉舌處,讓他們不得用人語主動透露關於我等半句。這樣哪怕他們暴露了,在開口的瞬間,就會被魔毒擒住咽喉,哪怕剛好宣心在身邊,也只能落得個半死不活的下場。最多也就是損失幾個下賤的凡人。”
“甚至說不定能借此毀了宣心,”竺以像是想到了極其有趣的事,興奮道,“他們醫修不是看重凡人的性命麼,要讓宣心親手害死人,這得多有趣。”
“那就把這個丟進血泉裡試試吧。”
帝鳩手一指,原本擋在莫子佔跟前的魔物立即讓出了一條道,再用黑影將他纏繞起來,提到殿前。
“給我演了這麼大一出好戲,總得給你點獎勵吧。”
帝鳩嘆息了一聲,笑道:“這樣,從今往後,你就不是人了。”
“是……就叫殘生種吧。”
一聲落下,如石落靜潭,掀起陣陣漣漪。
莫子佔雙目竭力一撐,瞳霧霎時散去,讓他有了片刻清醒。
“不……不可能。 ”
十餘年來的惶惶不安,瞬間成了書寫他愚蠢的笑話。
是啊……神乎其神的星玄仙尊,怎麼可能識破不了“殘生種”這等低劣的偽裝,更何況他還每日待在這位仙尊的身側,向這位仙尊洞開過神魂的最深處。
要是他當真是奪舍凡人的魔物,許聽瀾又怎麼可能會不知?
星玄仙尊又不是什麼好糊弄的傻子。
除非……殘生種本就如仙門所說的那樣,不過是一群“因悽慘際遇而不慎魔氣入體”的可憐孤子罷了。
欺眾仙難。
瞞一人易。
要騙過一眾修者,讓魔潛伏在仙門裡,何等困難,就連帝鳩自己去做,也很難保證能做到天衣無縫。但要欺瞞與控制一些未經世事的孩童,讓他們為帝鳩所用,卻只需一點魔血、一道絕口令,以及一點可以用來愉悅心情的敲打,多麼簡單一件事。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