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七不滿地朝他吐泡泡之際,尷尬地放下手。
而後強行將神思從魚球那抽離,視線重新落回到前頭的“喜事”上,問道:“那個是你說的姜家老爺?”
眼下所有人都已站定了位置。
拜堂之禮不在宅邸之內,卻設在四尺高的黑土臺上,任由過往行人圍看。
白日之中,紅燭高燃,新人中間隔著一尊兩尺高,角頂水器的鹿三彩,而兩側各有七位少女捧著紅燭,臉被塗得過分通紅,赤足跪於堆疊成龍、虎狀的蚌堆上,神色木訥。
唯一穿著正紅色的“新娘”沉默地將手腕舉起,任由一位戴著貍貓面具的枯瘦老者,給他解下左手的繩結,再牽引著跑到另一邊,繫到“新郎官”的木手上。
莫子佔沒看過凡人正兒八經的拜堂成親,但直覺告訴他,肯定不是這樣的。
“那不是,”先前回答他問題的當地人順著其所指方向望去,道,“伯父他腿腳不康健,沒來這,那是四靈使之一的長靈使,你看旁邊站著的三位。”
莫子佔應聲望過去,高臺角落還有三個戴著相似面具的人,只是並非貍貓,而是蛇頭、鳥首和魚臉,奇離古怪,不合傳統地拼湊出了一個“四靈”來,有種妖獸妄替神靈的好笑感。
而他們手裡還都握著一柄長|槍,槍頭的刀面皆非鋼鐵,而更像是用獸角打磨而成。
當地人繼續開口道:“他們那角刀可都是神器,據說是由全身黝黑的神犀獨角所制,能破開萬物,所向披靡。”
犀角還有這等神威?我怎麼沒聽說過。莫子佔心道。
又見貓面老叟取出鹿三彩上頂著的水器,那水器上寬下窄,看著很是怪異,他繼續問:“那他手上的也是犀牛角?”
“是神犀!你看角上有白紋,可以通達神魂。以犀照連理,能通靈性,令夫妻縱使身無彩鳳雙飛翼,也能心有靈犀一點通[1],從此親近不可摧,永生共患難。”
只共患難嗎?還挺講究的。
那當地人見莫子佔不語,繼續唸叨道:“連理枝就是此間的憑證,牽上它,就要聽從長靈使的安排,好好奉出命魂……”
奉出命魂?
凡間娶芻夫雖然行的是夫妻之禮,但對絕大部分主人家來說,其實就跟祭壇上的牲畜差不多,要是沖喜沒沖成,新郎官死了,那他們也得一塊死。
這等明擺著要命的事,一個認栽就算了,怎麼做到九個都乖順聽話的,動作還那般整齊劃一,猶如傀儡。
莫子佔偏頭望向那熱情洋溢的當地人。
對方一身儒雅書生的裝束,談吐很是和善。衣服料子華貴,膚白體正,不像是什麼苦命人,需要看人遭罪來取樂,怎麼跟身為魔子的他一樣淡漠?
他狀似天真地問:“拿九個人的命去續一個人,這也不劃算啊,你們為什麼這麼高興?”
金多寶這人絮叨起來總愛添瑣碎細節,說起桑裡的事時也是如此。
說桑裡當年被養父賣去當芻夫,鄰裡間雖沒人願意為他一個不相熟的小子出頭,但好歹臉面上還是會掛著點人性,會翻幾下白眼,以顯不齒。
芻夫再怎麼說也是活生生的人,猿猴看著同類被獵,尚且會哀鳴,可眼下的這九位少年被當成祭祀的牲畜一樣綁著,在場不僅沒一人覺得不妥,甚至一個賽一個地喜上眉梢,不知道還以為娶媳婦的是他們。
“喜事當然高興啊!”那儒生眼中展露痴迷,“人生來貴賤懸殊,有的人命就是不值錢的。長靈使說了,等禮成,這些芻夫和陪子就可以獻身給實沈上神,來乞得……”
似是意識到有些話不能亂說,他連忙把嘴巴給收住,轉而道:“其實就是些祈禱的儀式,小公子您別放心上。”
莫子佔眼半眯了起來,問:“‘實沈上神’,可是洪荒時高辛氏二子之一?”
傳說高辛氏有二子,日尋幹戈,故而令長子“閼伯”守以大火星為中的東方蒼龍宿,又讓次子“實沈”鎮西方白虎宿,從此再不相見[2],這也是參商兩不相見的出處。
“正是!小公子也知曉這些?”儒生應聲,正眼望向莫子佔,呼吸霎時停了一瞬,驚嘆他先前瞎了眼,居然沒注意到身旁的人長相如此好,好得甚至有幾分似曾相識。
“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