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並無天雷。”
天道最是公正,莫子佔既起毒誓,如果所說有假,哪還有閑心在這與金多寶扯掰。當然,再公正也僅分對錯,真話裡頭是否缺斤少兩,那就不得而知了。
“唉,人長得出塵就是容易招惹晦氣事。”
出塵麼?莫子佔撫了撫臉,眼眸微眯,指甲不由自主地嵌入皮肉中,低聲喃喃:“所以我討厭極了……這副身軀。”
宗門外頭的人喜歡謠傳,他能乞得星玄仙尊垂青,是多虧一張好皮相;而宗門裡頭的人喜歡誇說,他能得星玄仙尊青睞,是因為仙骨卓絕。
可屬於“莫子佔”的皮相與仙骨,和強行寄生在其內的魂靈又有何關系?
沒有半分關系。
所以更加招他厭惡。
“怎麼還討厭上了?下三濫找上門也不是你的錯啊。”
金多寶領著莫子占上樓,和尚念經般嘴上功夫不帶停:“要知道,別說是長成你這樣,很多人要是能長得端正些許,都得感謝上蒼咯,就比如說我。”
莫子佔回道:“若我猜得不錯,金掌櫃您本來就很端正。”
金多寶一噎,尬笑了兩聲:“嘿,忘了,都忘了。”
他停在廂房門外,眼珠子左右一轉,最後還是將憋了一路的疑問給倒了出來:“說起來,你方才拿出來的劍,是星玄仙尊的愚思吧,你怎麼用上了?可是……”
旁人可能瞧不出門道,但早些時候,莫子佔說想備謝師禮,私下請教過金多寶關於愚思的事,所以他對這柄劍還是有幾分認識的。
其他靈寶都好說,星玄仙尊不可能吝嗇到故意設下連自家徒兒都解不開的禁制。
可作為本命法器,其靈力脫胎於骨血,除非是強行毀去他在其內的痕跡,將其廢為一柄普通桃木劍;或者擁有與他相同的神魂印記,否則哪怕是星玄仙尊自己應允,旁人也是無法驅使愚思的。
而能沾染上某人的神魂印記,按理說僅有兩種可能:一是動用邪法吞佔那人神魂;二是那人曾深入對方的紫府,將氣息融於其識海。
再怎麼著,金多寶也不認為莫子佔有能力去侵吞星玄仙尊的神魂。那就只能是後者……可縱使師徒關系再好,也不能發展到神魂相交的地步吧,那不是亂套了嗎?
神魂不比旁物,稍有不慎,就可能搭上雙方畢生的修為,乃至今生往世。能行此事的。向來僅有定下生死契、互相極為信任的恩愛道侶,且即便是道侶,願意為對方敞開識海的,也是極少數。
金多寶打了個顫,覺得自己能往這方面想真是有夠齷齪的,簡直就是在褻瀆已故的星玄仙尊。
“不知道呢,”莫子佔神色不變,依舊是那副體面模樣,逐客令下得利落,“多謝金掌櫃的照拂,我累了,先請回吧。”
“……行吧,你先歇息,有事回頭再說。”
終歸是他們師徒二人的私事,莫子佔不願意答,金多寶也就收起探究的心思,帶上了門轉身離去。
等房門徹底合上,莫子佔才腰肢一軟,直接栽進床榻內。
強忍下的撕痛感在他放鬆的瞬間突破了全部屏障,遍佈他全身上下,讓他的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最後只能蜷縮著,自顧自地輸送起些許並無大用的安心感。
魔氣總是隔三差五地發作,這麼多年下來,他早就習慣了。
可這回錢琩下手太狠,且他還不自量力地折損靈力去為十七療傷,哪怕及時處理過傷口,也還是難受得緊。
以往看見他這麼難受,許聽瀾都會上前來為他施下星官圖陣,會守在他床邊,靜靜地陪著他……可現在,卻什麼都沒有。
萬針紮刺的辣疼,強烈且分明,讓莫子佔幾乎要目不能視,耳不能聽,人像是從水裡撈上來般,好不容易獨自忍過了一輪,稍微清醒了些許,就察覺到手邊有了動靜。
冷汗掛在眼睫上,凝成細碎的水珠,隨他輕顫著睜眼,滴落在底下的被褥中。
昏迷了將近一日的十七總算蘇醒過來,第一反應就是原地繞了個圈,最後瞄準莫子佔的方向,一鼓作氣地向前撞來。
可能它以為這回還會像以往那樣撞不開禁制,所以這一撞用足了力氣。
不承想,莫子佔居然發起了慈悲,即使五感在傷痛下被鈍化了許多,也還是瞧準十七臨近水球邊緣的時機,指節一勾,松開了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