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開門做生意,都喜歡掛“財源廣進”“客從四方來”之類的招財詞句,稍微不那麼淺白的,也是掛“童叟無欺”“厚德載物”等等彰顯品性的話語。
金多寶當時答曰,人越是缺什麼,越是喜歡宣揚什麼。
寫“天道酬勤”的,最是喜歡把人當作牛馬;寫“海納百川”的,最是喜歡事事斤斤計較;而寫“誠信為本”的,最是喜歡變著花樣坑騙……那還不如“三無”,無苦力、無小利、無假例。
莫子佔當時聽完這話,當即拉起身旁師尊的衣角,用指腹搓著其上紋路,此地無銀三百兩道:“也不一定吧……我房中掛了‘黽勉正心’,我可是都有做到的。”
那四個字是許聽瀾寫的,原本只是節慶時的一句簡單贈語,卻被莫子佔給裱了起來,按到了房間正中天天看。
許聽瀾無奈用手搭上自家徒兒的腦袋,答道:“嗯。”
莫子佔嘴角當即像翹尾巴一樣翹得老高,看得金多寶那一個嘖嘖稱奇。
說他這也不知是撞了大運還是倒了大黴,居然能看見堂堂仙尊這般寵孩子,太稀罕,太瞎眼了。聽得當時莫子佔的樣子更加囂張了。
稍一走神,莫子佔忽感額頭多了一抹濕意。
一抬眸,發現鮫妖已經把方向給正了回來,像是想安慰他般,用包繞著自己的水球碰了一下他的額頭。
也是奇怪,他居然對這妖類的靠近毫無知覺,甚至還存了些許師尊在側的錯覺。
瘋了。
莫子佔眼中的哀念掃地俱盡,怒氣沖沖地淨去額頭的水珠,手中術訣一起,又在水球外圍加了一把鎖,徹底讓這條不安生的魚止住動作。
就他倆較勁的空檔,金多寶也仔細打量了鮫妖一番,捋著半邊胡須,良久,才用雙手比了個手勢,為難地開口道:“你這……最多能值這個數。”
“一千七百?”莫子佔了然。雖然比他預想中要少一點,但也並非完全不能接受。
誰想金多寶擺了擺手,埋汰道:“想得美,最多十七枚靈石。”
“金掌櫃,您這是在與我說笑?”
莫子佔滿臉和煦笑意,話語間卻半分不見溫柔:“來時我可在書上查過了,鮫類最看重其尾,它的尾和鰭如此綺麗,怎麼著也不可能只值這個價吧。”
“你說的是不錯,但前提你這得是條正常鮫妖。”金多寶食指與中指一併,淩空在水球的前頭一點,鮫妖身上立即出現一道紅印,“你看,它出殼該有好幾天了吧,雖有修士用靈血養命,卻開不出靈智,化不出妖身,鱗甲全無,可見其品相之差。”
金多寶一口一個“差”字聽得莫子佔不耐煩,他斂起笑意,用手心擋住那被批得一文不值的鮫妖:“所以呢?”
“所以哪怕它的魚尾再漂亮,也只能做觀賞用,這麼小一條,還不如用人間銀兩買上個十幾尾鯉魚擱池塘裡頭。”
“喏,就像那樣,”金多寶指了指窗外那用假山石堆疊起來的池塘,內裡有好幾尾不同形色的鯉魚,弄得好生精緻,猶如人間大戶人家的園林,“試問誰願意高價收個擺件?反正我是不願意的。”
“還有,你有沒有聽過它練喉?”
沒有。莫子佔鬱悶道:“難不成還是啞巴?”
“啞不啞不知道,我更覺得它可能根本不是鮫妖,就是條普通的魚精。兩者幼時極為相似,根本無法分辨,除非你能確定它就是從鮫卵中破出的……”
“我就是親眼看它從鮫卵裡出來的。”
其實也不能算親眼看,但當時莫子佔的鎖妖瓶內只有那枚鮫卵,沒別的東西了,所以這小魚不可能從別處來。
“通體呈玉色,唯有其底會有燒面,就像它現在的魚尾一般顯晚霞色,面上細看有千葉紋,紋中流金,一如俯瞰川流,是鮫卵沒錯吧?”
“是,但傳聞中有個叫‘五太珠’的寶貝,與鮫卵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金多寶煞有介事道。
莫子佔:“那能新生出魚精麼?”
“……不能吧。”
就是不能。莫子佔心下篤定道。
他見過許聽瀾盯著那妖珠看,一看就是一整天。
因為長得和鮫卵一個樣,他當時還以為許聽瀾是想養靈寵,就忍不住多問了幾句,後來才安心地發現不是。
所謂「五太」,即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極,乃天地自無垠虛無,到無形無質,僅先天一炁,再到有形無質,非感而見,再到有形有質,最後到陰陽未分的五個狀態[1],與生靈本源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