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琢磨到底是不是莫子佔不知廉恥地肖想師長的。去辨析孰對孰錯,哪有將仙尊從雲端扯下來得有趣?
原本屬於星玄仙尊諸多贊譽,都會被師徒茍且的流言蜚語所取代。再加上他這一魔物的身份,許聽瀾甚至可能會因他而徹底背上包藏魔子的罪名,會被千夫所指。
哪怕許聽瀾從不在乎閑言碎語,但此事終究有違倫理,按理說不為天道所容。
萬一……因他這點骯髒心思,而誤了許聽瀾的飛升途呢?
修行一事何其重要,縱使他們之間的師徒情誼再如何深厚,許聽瀾也不可能不厭棄他的。
莫子佔此刻就像踩在十方神宗那高聳入雲的登天梯上,入目皆是漫天星辰,然而稍微一個不留神,腳下失足,就會落入萬丈深淵,摔得個粉身碎骨,連帶著魂靈都揉碎成一灘腐肉,而那骨血還可能玷汙師尊的衣角。
他不捨得明月染塵汙,於是滿懷情思終究只凝成了一句:不敢。
不敢令恩師,為他所誤。
許聽瀾問:“為師所說,你可明白?”
莫子佔低下頭,牙齒在呼吸間上下打戰了好一陣,才喁喁道:“弟子……明白。是……是弟子飲醉了酒,神……神志不清,才……才有此番冒犯師尊的舉動,弟子……願承受一切懲罰。”
合著一聲嘆息,許聽瀾回道:“你無須被罰,只是往後莫要再飲了。”
師尊當真溫柔極了。莫子佔心想。
這般溫柔的人,他就應得寸進尺,就應去百般試探其底線。
可人當知足,不可貪多,只要能好好待在許聽瀾的身邊,旁的都不重要了。
整個人跪伏在榻上,像只縮排殼裡的烏龜,顫聲道:“是,弟子日後不會再犯了,會……會戒飲修心,恪守本分,不再越雷池半步。”
“嗯……”
或許許聽瀾心底其實還是有點嫌惡他昨夜的動作,存了芥蒂,往日會輕撫他發頂的手只堪堪抬起,遲疑了片刻,終究未能落下,便又收了回去。
此後,恍若那日迷醉不曾存在,他們恢複到正常的師徒關系,要比起從前又更疏遠了一些,許聽瀾閉關的時間也更久了一些。
莫子佔一直不敢對此多加言語,畢竟,是他太過貪心,是他自作孽不可活,把許聽瀾推遠了。
直到今日,什麼狗屁規矩與本分全都被拋到腦後。莫子佔再度拎起一壇千日醉,再度去褻瀆那故人。
給自己施下淨身術法後,他接連幾日都窩在許聽瀾的衣裳堆中不再動彈,有如當真成了繭。不事修行,也沒再做夢,而是安穩地睡過去。
偶爾醒來,腦中會閃過那句“會遇到更好的人”。
師尊的教導總是對的,或許他真的混淆了恩情與情愛,或許只是他自個把許聽瀾想得太好了。又因為清楚不能肖想而心癢,所以才將許聽瀾的形象一遍又一遍地修補美化,以至於覺得他無人能比。
也許他也沒有太喜歡許聽瀾的……對不對?
莫子佔睜著眼,怎麼也想不出個答案來,再沒有入睡的心思,數了數日子,是該去受罰了。
似是抽離皮肉般放開懷中衣裳,甫一坐起,就感知到芥子內有異動。一探才知是鎖妖瓶在不安分地左搖右晃。
“啊……”
他將瓶子取出,才想起自己還沒處置那顆從血塗陣帶出來的鮫卵。
原本是打算將它放歸龍鹽村海裡來著,可他忘了。
好在這小東西生命頑強,脫離了蛟息的壓制後,居然還能在鎖妖瓶裡覓得生機,破殼而出了。
只不過……說好的鮫人呢?
莫子佔望著手中不過巴掌大的雛妖。
看上去完全是條普通鯉魚的模樣,唯有鰭和尾極其寬大,由淺及深,呈現出半透橙紅的晚霞色,且在遊動間會落下鱗光,竟令人一時別不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