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前總能偽裝得很好,在人前從不會讓自己言行有失。可近些時候,卻越發沖動了。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可他又能如何?
眼蒙霧障,不知前路。
這些個仙君、仙尊的從不屑於將任何事告知他,被輕視,被剝奪,他辛苦取回來的魂晶,還沒來得及探清個究竟,就被先一步下了禁制。
就算是作為殘生種,他也和馮臯一樣,不過是被帝鳩隨意左右的木偶,不知帝鳩有何圖謀,反倒身上被牽著數不清的引線,且這些引線一旦被發現,就可能會招惹來殺身之禍。
代舟寬容道:“無妨,少年人有氣性是好事,啟明也用不著總是拘著自己。”
“弟子年已二三,並非少年。”莫子佔下意識駁道。
從前許聽瀾說他“尚且年幼”時,他也是這樣對著一位三百多歲的“老人家”辯駁說:我有二二了,放在凡間是可以成家的年歲,並不年幼。
代舟被他的話逗笑,搖了搖頭,指尖點在她桌上的龜甲面上,滿是褶子的臉上更添和藹意:“罷了,依銜青所言,魂晶上既然有煞氣,那就須得加以淨化,才好再行招魂。”
“你去將其鎖入你們小築的蓮潭中,先養著吧,若不懂如何施為,可以去問蕤賓。”
同為代舟門下,相比起沒事就喜歡罵人的仲呂仙君,蕤賓仙君話要少上許多,甚至基本不跟人說話,只會對著妖獸絮絮叨叨,親親抱抱。
而那所謂的蓮潭,便是此前莫子佔發現鏡天陣的地方。
蓮潭內種有「韞竜地蓮」,聽聞那是許聽瀾近百年前從古淵尋得的特殊蓮種。
莫子佔以往見他一門心思伺候那地蓮的樣子,總忍不住心說,不愧是三百多歲的“老人家”,還真有這等栽花種草的愛好。
許是人終有其所短,世人傳說無所不能的星玄仙尊偏在栽種方面栽了跟頭。
仔細搗好些年,硬是沒能搗鼓出名堂,本應滿潭的地蓮,養得只剩下一株,孤零零地躲在角落,很是不顯眼。
不過,無心插柳柳成蔭,在長久的靈力滋養下,那處倒成了方能淨化戾氣的靈潭,此時正好可以暫養許聽瀾的魂魄,正好得叫莫子佔生疑。
他抿了下唇,心知他無論有怎樣的疑慮,代舟都不可能好好回答他,就不再做無用功,應了一聲“弟子知曉了”,將琉璃匣往懷中收了收,定神說要把因要主持招魂儀式而擱置的罰一併領了。
說著,他倏忽想起,先前他請罰時,代舟曾說,許聽瀾也請過兩次罰。
他那會心亂如麻,被揉碎在骨子裡的怯懦給壓著,所以就沒問下去。
而現在……他卻撚著一絲沖動,尤其想將過往的許聽瀾挖出來,最好是能挖出點許聽瀾的錯處來,好讓他覺著,這人就是不值得去掛念的。
“說起來,宗主曾說,師尊也領過兩次罰,與弟子一樣,去的周公池,”他斟酌著語句,問道,“不知皆是為何?”
代舟再度輕叩起扶手,脆響合著的莫子佔的心跳,令他無端心慌。
良久,才聽見一聲回答:“皆因你。”
莫子佔愕然抬頭。
“其一,星玄說因他疏忽,險些害弟子喪命,合該領罰。”
弟子喪命……莫子佔幾乎一下就想起他當初站在藏歲小築外枯站的那一夜。
他啞聲輕念:“這等小事……”
莫子佔對那時的記憶很是模糊,只記得許聽瀾早已與他致歉,只知道凡人於仙人而言不過螻蟻,一點兒小小的疏忽,壓根不至於讓許聽瀾因他去往周公池受罰,天道果然是不公平的。
所以當年許聽瀾收他為入室弟子後,是因此才七日不見蹤影?後來聞訊來牙山城時,也是因此才一身氤氳水汽?他還當師尊是因為不情願收了個徒弟,生了惱,才對他無甚關心的。
莫子佔心下微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