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司徒摘英,還是萬銜青,對這對師徒來說,被年幼於自己的術士壓制到這個份上,都是件很難接受的事。所以司徒摘英被氣得揚言他破不了劍陣就再不踏足十方神宗,至於萬銜青嘛……要更猥瑣一點。
“我堂堂一個正兒八經劍派出身的劍修,嗝,居然被一個算卦的用木劍給撂了,奇恥大辱!”
她至今還記得,星玄當時是如何一聲不吭地應戰,又是如何默默地看著她從劍陣裡出不來,最後冷情冷語地道一句“承讓”,半點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施予,就轉身繼續忙活自己的事。
萬銜青被這回憶給氣著了,“哄”地起身,一拍桌案,傲然道:“於是我就去找他師姐比劍,嘿,贏了。”
一個劍修在一個玄修手上贏了劍,有什麼好得意的?莫子佔腹誹著,又不禁心道:“師尊果真厲害。”
不料,這句心裡話竟說了出口,萬銜青當即冷哼一聲:“厲害又如何,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萬銜青都覺得代舟和許聽瀾,一個驕縱,一個清傲,沒一個好東西。
但後來她和代舟的關系卻越發得好,儼然成了無話不說的密友,甚至約定好日後就要結伴而行,遊歷山川。
也正因常去十方神宗找代舟玩,萬銜青勉強多了些與星玄接觸的機會。
明白過來他那冷淡態度根本不針對任何人,他就算對著一同長大的師姐,也總是公事公辦,遊離於世俗人情外,脫塵得恍若真神。
所以萬銜青沒少好奇,星玄偏心時,是何等光景。
直到……眼前這小東西出現。
她眯起眼,眈眈望向莫子佔:“而且……我知道的,星玄厲害,是他活該。”
莫子佔手一顫,最後一勺糖粥灑了少許:“活該?”
“對,活該,”萬銜青抄起酒壺,抬起往嘴裡抖了抖,卻僅能抖出點水星子。
她不滿地撇了撇嘴,步子虛晃著起身往外走去:“全都活該,反正我寧願做個凡夫,逍遙一生,也不做那勞什子天縱英才,生來就該在那等死……”
說著,萬銜青的腳步頓了頓,並未轉身,而是高聲交代道:“對了,仲呂還要留在此地處理事,我呢要去西北轉悠一圈,看看黃河落日,所以……我傳信給舟姐姐了,說你明日自行帶著星玄的魂晶回宗門複命。”
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留。
待她走遠,碗裡的糖粥也見了空,莫子佔端坐許久,任憑鹹澀的海風吹拂。
等死?聽萬銜青的說法,貌似這些仙門前輩,包括許聽瀾自己,都對伏魔淵這一劫早有預料。
可他呢?他什麼都不知道!
怒氣攻上心頭,莫子佔忽然迫切地想摧毀些什麼,往前邊一撈,剛想將那瓷碗給摔個粉碎,又生生停住動作,最後還是輕輕放下,一比法訣,將其洗淨置於一旁。
從前途經村舍時,他曾聽許聽瀾教導說,凡間多貧苦,很多時候,那些人家能拿出來招待的器皿,就是家中最為幹淨、貴重的,切勿自以為仙者,便傲慢以對。
“煩死了。”
莫子佔嘟囔一句,又從芥子摸出一個麻袋擱到桌上。
這也是他在許聽瀾那學來的習慣,不論何時,都時常揣著一袋易於儲藏的穀物,這樣在路上遇見貧苦人,也能稍做接濟,比直接給銀錢來得管用。
放完,莫子佔別扭地擰過頭,遠望那被礁石所圍的海岸。
雖然已有千年過去,但龍鹽村海岸的變化卻不大。
他心念一動,想著既已醒,一時間也不會想歇回去,不如去找點事做。
於是緩步行至海岸邊,開始在這漁家附近設起陣來。
“莫師弟!”一道拖長尾音的呼聲自身後響起,莫子佔轉身一看,錢琩一身飄帶錦衣立身在月輪下,花枝招展得嚇人。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1],我無意間逛到了此處,竟也能碰上,當真有緣!”
攬月宮的別院與這漁家一個西一個東,能“無意”逛到此處,也是厲害。莫子佔腹誹。
錢琩笑盈盈地往前邁了一步,半點不見生分,問道:“不知莫師弟獨身在此,是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