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被發現,知道嗎?”
這是帝鳩在大荒最後與他說的話。
說完,以他的身軀為術眼,帝鳩施下捆仙咒鎖,像扔穢汙一樣,將他從半空扔下,任由他摔入雪地,打了幾個滾,落到星玄仙尊跟前。
成為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
殘生種體內雖是魔魂,但外在終歸是凡人軀體,脆弱易碎。
那會莫子佔感覺身上沒一寸骨頭是完好的,口中只餘血鏽味,呼吸幾乎斷絕。
他望著大荒那被虛構出來的無垠雪景,心想,他要死了。
可他不甘心,他還不想死去。
或許是因為早就學會忍受疼痛,所以他的意識散得不算太快,最後還能隱約看見有仙人一襲白衣如青雲,朝他緩步走來。
也能看見……這位陌生的仙人如何深鎖眉頭。
等再次恢複意識,莫子佔已然離開了大荒。
他稍稍眯開一條眼縫,能感覺到身上雖仍有些疼,但傷已大好,命也肯定是被保住了。
還沒能好好體會劫後餘生的喜悅,莫子佔就瞧見殿內林林總總圍著的數十修士,手裡拿著五花八門的法器,讓他如同羊困狼群。
他不敢動彈,甚至要與自己那難以自控的顫抖做鬥爭,盡全力將呼吸放得極緩,以消弭自身的存在感。
大荒裡流傳過太多仙門懲治妖魔的說法,像什麼用附著雷咒的利刃刮削魔元那都是最小兒科的。
大荒的群魔雖嫌惡人相醜陋,總會變著法子折騰殘生種,但也會顧慮到人軀脆弱,施些小法術把他們的命吊著,不會真殺了他們。
相較之下,果然還是修士更為恐怖。
莫子佔想活。
無論如何都想活著。
所幸這些仙人一直在爭論著什麼,沒人把注意力放他身上。
“他們身上魔氣皆是帝鳩所種,紮根在經脈各處,若是強行拔除,會讓他們再無生路,這點我們不是早就清楚了嗎?我們現下又豈能輕易拿他們的性命作賭!”
說話的修士語帶悲憫,面容極為哀婉,似是為此事十分觸動。
莫子佔想,他們本就是借屍還魂的,把作為根本的魔芯拔了,自然是會沒命的。
“正因是帝鳩所種,才更不能掉以輕心!”
另一位修士厲聲反駁:“宣心,你一直不肯在他們身上嘗試,就知道紙上談兵,是不可能找出拔除魔氣的方法的!你是千脈門的醫仙,你應當比我們更清楚!”
“就是!”有人幫腔道,“如今大荒被毀,帝鳩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不能將禍患留在身邊,誰知它弄這一出是不是別有居心?”
“有居心就都受著,而不是拿幼子性命換安逸,懂?”
立於上位的萬銜青解下巨劍,重重往地上一敲,震出威懾力十足的一聲琅響。
那說話的修士被劍鳴唬得退了一步,卻還不忘嘴硬道:“豈能因小失大,不過是些凡人……”
“不過?呦,您是不是修行久了,入了魔障,忘了自己也曾是凡人,也曾有過父兄姊妹?”
沒少被宗門弟子暗地裡蛐蛐的仲呂仙君,顧相如也在此處。
他臉上的鄙夷不加分毫掩飾,陰著嗓譏諷道:“就你這高高在上的慫樣,要不還是別修了,去凡間種個苞米都比你修著要貢獻大。”
那修士瞬間面紅耳赤:“你!你這說的什麼!”
顧相如:“我有說錯嗎?斷俗塵,不是恨俗塵。若都像你這般冷心無情,這仙神當道,與妖魔橫行於眾生而言又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