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脈之上是一片梅林,要取得其精魄,需要先在此布陣,再以陣開心門,進入其內。
莫子佔對待得很認真,可當時忽有凜風作亂,掃下一陣梅花雨,其中有一朵,正正落在他的鼻尖,引出一陣癢,他差點就迎著許聽瀾的面,打下一個噴嚏。
妄動靈力會擾亂陣脈,無奈,他只好悄悄停手,親自把梅朵撚下,然後被許聽瀾抓了個正著。
面對師尊沉靜的雙眸,一時鬼迷心竅,莫子佔尷尬地笑了下,裝模作樣地將花配到鬢邊,問:“好看麼?”
而後立即意識到自己這是在犯傻,侷促間剛想把花擲掉,不承想,許聽瀾居然還真點頭,評道:“你更合明豔色。”
莫子佔一愣,暗自將花藏於手心。
從那以後,許聽瀾還是那個冰天雪地樣,他則在旁邊上演一出出奼紫嫣紅、春暖花開。
可現下,明豔的衣裳反倒顯得莫子佔尤為形銷骨立,神色還有些罕見的頹敗,像條落水的狗,難看極了。
廢物。
莫子佔厭惡這副模樣,厭惡得甚至想將銅鏡中人殺死。
他三兩步向前,一把抓起桌上的剪子,剪口朝著鏡中人狠狠刺去。
“呲———”
在極其刺耳的刮聲下,尖口將銅面刺出一道細長的劃痕,如同落在他的臉上,將他虛偽的皮表割裂摧毀。
莫子佔喘著氣,看著銅鏡中被劃痕一分為二的人,神思空茫間。
良久,才怔愣著用另一隻手撫向鏡中那灰沉的左眼,用指尖去描摹著眼眶,再順著臉頰往下,停在那平直的嘴角處。
你為什麼不笑呀?
為什麼不笑?
心底落下聲聲質問,卻無法得到任何解答。
滿腔暴戾再度被掀起,手中的剪子方向一轉,毫不留情地紮向他那還撫著銅鏡的手背。
切刮經脈帶來強烈的刺痛將莫子佔的思緒召回,他視線不由被創口處滲出的血珠所吸引。看著它漸漸充盈,再聚成一流,滴落並暈染在原本放剪子的地方。
那有一疊麻布,其上戳著亂七八糟的縫線,裁剪得很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的手筆。
事實也是如此,這是莫子佔從伏魔淵回來後,用手上這把剪子琢磨整整一日的産物。
把極粗的生麻布斬斷,衣旁和下邊不縫邊,是“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這五服中最高規格的喪服。
莫子佔一開始有想過要好好表現傷心來著。心想,既然神色擺弄不出來,那就從衣冠著手。
許聽瀾早已絕了人間親緣,又並未與人結契,孤家寡人一個,所以他唯一的徒弟就該是他最親近的人,理應好好穿戴,才能彰顯悲情。
於是,莫子佔持著對凡俗儀式的一知半解,做了這麼件東西。
然後等到次日晨星掛空,他不經意地向同門幾番詢問後,才知無論是按哪裡的禮俗,斬衰都僅是給道侶穿的。
他……並無資格。
莫子佔死死盯著案上的斬衰,那錯亂的針腳和歪扭的裁剪,都像在嘲笑他的無知,粗糙的麻線網羅住他的心魂,壓迫出一種強烈的沖動。
他忽然好想再討教一下資格的問題。
好想……看一眼許聽瀾。
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