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嬰兒-影片
案二嬰兒
三十一影片
寒潮去而又返地折騰了幾個來回,接連驟降又回升的氣溫終於磕磕絆絆地跌破了零度。
江陌沒穿外套,扣著衛衣的帽子一頭鑽進細細密密的冬雨中,拎著幾盒外賣又哆哆嗦嗦地扎進後院檢驗科的小樓,捂著剛剛列印還熱乎的檢驗報告一溜小跑到小會議室門口,翹腳一抬。
肖樂天把腦袋從電腦螢幕上的監控畫面裡拔出來,聽見他師姐叭嗒著一地帶著冰碴兒的雨水在門口剎住車,抻長了胳膊搶在她抬腳踹門之前先一步把門拉開:“可悠著點兒誒祖宗……這門再架腳踹可就零碎了。”
“這下的是雨還是雪?”肖樂天順手接過江陌從小羅法醫那兒順回來雞零狗碎的一堆小零食,又從她的衛衣帽子裡摳了兩個砂糖橘出來,三兩下扒開皮就往嘴裡塞:“……你是拿報告還是去打劫?喲,挺甜。”
“雨夾雪。”江陌在帶著冰碴兒的雨裡快凍成一根兒冰棒兒,吸溜著鼻涕站在原地跺腳抖了幾下,把眨眼間僅剩的半個橘子從肖樂天的手裡搶過來,抬腳把人蹬回電腦跟前:“翻你的監控去——搶來的贓物你還吃得挺歡。”
“什麼贓物?沒收——”江陌捧著半拉砂糖橘扒皮坐下,被高局抓去開了一上午會的顧形就推門進來,先囫圇個兒地解決掉橘子,順道討人嫌地伸手在江陌貼著消腫鎮痛敷料的額角輕點了一下,然後趕在她炸毛之前端起盒飯躲到肖樂天后面,“老祝那兒的比對報告拿回來了?”
“嘶疼——!”江陌嘶聲一躲沒躲開,咬牙切齒地把筷子砸在顧形的腦門兒上:“齊勝男小臂外側的疤痕跟之前那具焦屍提取到檢材的牙齒痕跡相符合……人鐵定是沒跑,就是還有幾個受害者的具體情況得繼續跟她死磕。”
“師父,你跟前那個資料夾裡是小米錄剛送來的村鎮銀行的賬戶明細和流水單。這村鎮銀行算是壩莊和灃西錢款往來的一個重要銜接點,我跟樂天兒這兒暫時就留了齊勝男齊壯姐弟和齊三強這三個人的賬目明細,全部的單據流水應該都在張副——張隊和調查組那兒。”
江陌咬著方便筷子用力掰開,先撅了一口米飯墊底:“齊勝男和齊壯這姐弟倆在齊家村和壩莊的‘主營業務’是銷燬屍體蹲點兒放風。但因為齊勝男的戶籍早就不落在齊家村,而且已經在外就職生活,所以一般情況下她都是直接收取現金,然後轉存到這個名叫‘李彥紅’的賬戶裡,代為保管和轉出使用。”
“又是這李彥紅?”肖樂天搓了搓黏在臉上的瞌睡,聞言猛地抬起頭:“她倆打哪兒扯上的關係?”
“咳咳——咳……這兩天各忙各的,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江陌被米粒嗆了一口,緊咳了兩聲,跑到小會議室常年囤貨的門后角落裡摳出一瓶可樂:“……你們認識?”
“滷肉飯?有別的沒?咱這誤餐的外賣又是老耿定的是吧?就認這幾個菜,趕明兒你倆去食堂跟老劉告狀去,食堂給咱剩點兒也比這強——”顧形掀開盒飯又扣緊,扒拉著外賣袋子裡剩的梅菜扣肉和地三鮮,“炒鍋炒豆”隨便選了一個:“這李彥紅是壩莊鎮上一個飯店的老闆娘,之前蹲點兒和後續搜查清掃的時候打過交道。”
壩莊鎮上的事兒江陌接觸不多,點了點頭,沒糾結追問:“賬戶這事兒齊勝男交待得倒是挺痛快——當初她被過繼到灃西的時候經常害怕偷跑,又沒什麼旁的去處,這李彥紅就收留過她幾次,一來二去還算熟絡,齊勝男有一回就找機會悄悄順走李彥紅的證件,在村鎮銀行開了個賬戶——那銀行本來就不太正經,估計證件核對也沒搞那麼清楚。他們鎮上挺多人都嫌這村鎮銀行存錢容易取錢難,李彥紅做小買賣需要資金週轉,這麼多年都沒在這銀行辦理過業務,也就一直沒發覺。”
江陌咬著筷子尖兒略一停頓,扒拉開盒飯裡的胡蘿蔔又補充道:“本來這賬戶是齊勝男轉移那老男人資產用的,後來那男的腦梗死了,她又因為父母和齊壯的緣故重新開始幫齊家村做事,這賬戶也就徹底成了齊勝男在工作生活時掩人耳目專用的小金庫。”
“怪不得呢……當初壩莊把齊三強扔出來頂包的時候,就因為這種頻繁大筆的進出流水明細,咱特意查了那村鎮銀行上所有跟齊三強有資金往來的賬戶,壓根兒沒注意到齊勝男或者李彥紅這麼一號人,合著人家全收現金。”肖樂天揉了揉鼻子,一臉被房間裡盤旋而上的油腥味兒噁心得不能自已的表情,乾巴巴地嚥了口唾沫:“那她撈錢過日子就得了,怎麼還跟齊家村同流合汙殺上人了?”
顧形兩個重案要案兼顧並行,正搗鼓著資料卷宗查缺補漏,搓動檢查報告紙頁的手指短暫地滯住,掀起眼皮看向緊塞了兩口米飯說不出一句囫圇話的江陌,打岔道:“她孕六個月的時候引過產?”
江陌還在跟她嘴裡的那口飯作鬥爭,一旁的肖樂天先瞪圓了眼睛,歪著身子瞄向顧形手裡的卷宗:“她還懷過孕?”
“卷宗報告在這兒堆了這麼長時間,你是一眼都沒看……”江陌掄起資料夾,隔得老遠朝著肖樂天虛砸了一下:“齊勝男打從被銬上警車開始,就始終單純地認為,雖然她被逮了個挾持人質的現行,但警方還沒有掌握到其他的證據,所以她一直在想方設法拖延時間給自己找轍——這姐們兒估計本來也是想先按著套路嚷嚷一通暴力執法,但搭眼一瞧我身上這點兒傷,可能覺得襲警這篇兒翻不過去,就轉頭堅稱她翻車的時候受了內傷,需要住院治療。鬧得實在沒招兒,我就跟小羅法醫帶她去查體,結果……發現她懷過孕。”
江陌撂下筷子在證物箱裡翻了一通,抽出其中一個裝裱在相框裡的拍立得,遞給她師父:“這張臍帶扣的照片已經褪色了,相框背面寫了一小段日記,應該是在懷念七年前捱打之後被迫引產的這個孩子。”
“七年前——”顧形瞥了一眼相框上的時間,眉頭蹙得老高,“那也就是說,那會兒剛成年?……孩子都六個月了,被誰打的?腦梗那個?”
江陌點了點頭,悶聲嘆了口氣:“齊勝男說,他們花錢到一個私立的醫院看了胎兒性別,當時她懷的是個女孩,那男的一聽就不幹了,出醫院就吵著要打掉,覺得不能傳宗接代的女孩兒晦氣……齊勝男有點兒捨不得,想求情,結果被他一頓拳打腳踢,到底是沒保住——再然後……沒過多久那男的就死了。”
顧形挑了下眉毛,“嚯”了一聲:“他真的是腦梗死的?”
“我還真就找人幫忙查了一下當年急診出車的記錄。那男的應該是獨自在家時發病的,叫救護車的時候人八成兒已經涼了,院方記錄上寫的是:跟車醫生根據症狀判定疑似腦梗,問詢齊勝男是否需要帶回醫院進一步查驗被拒絕了,人直接拉到殯儀館一把火燒掉。七年時間過去,骨灰都成了一灘爛泥,這個死法背後究竟有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現在也無從查起……”江陌捏著筷子晃了晃腦袋,表情略微有點複雜,“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引產這件事兒,對當時的齊勝男造成了相當大的刺激,這也就直接導致了她在回到齊家村協助處理棄嬰的時候,對那些被引產掉的女孩懷揣著過度到病態的悲憫心理。”
顧形扒拉兩口飯,聽見江陌難得用了點兒主觀抽象的形容詞,哼聲一樂:“怎麼說?”
“她沒有聽從齊三強的安排就地掩埋或者燒燬,而是挑了雲山景區那塊背山面水的風水寶地,掩埋那些引產掉的軀體肢塊,說是能保佑這些沒出世就死去的無辜生命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裡去。”
江陌翹著食指隔空撥動了幾下,示意顧形翻動卷宗向後,“掩埋坑裡最早的胎兒碎肢就是在六年到六年半之前,時間上跟齊勝男交待的基本一致;開始獨立實施殺人犯罪是在三年前,也就是齊勝男租的房子裡,那個監控影片最早留存的時間,最初的頻率並不高,而且施害物件基本都集中在跟齊家村有生意往來的女孩,近一年實施犯罪的頻率才增高,施害物件選擇的範圍也不再侷限於壩莊和齊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