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斷得特別倉促,卓連君趕緊翻簾進入,果真見到江宸的手指上被割出了一道細長的傷口,鮮血不止。
卓連君垂眸,視線落在他沾了血的手指上。慢慢扶起,塞入口中吸.允。
江宸眉目清冷,拒絕:“王上大可不必如此,草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王上是識天意,斷天意,說天意的神君,怎麼可以……”
卓連君含含糊糊地說道:“在孤的面前,不要總自稱草民。”
她眉眼含笑:“再強的人,也都是凡胎肉體,生老病死,總會入輪迴。”
江宸立即避開了這道觸到他心頭的眼神,那種帶了眷戀,又無奈的眼神。
“孤曾經說過,你想要什麼,孤都給你。”
江宸原本已經沒有表情的面目,忽然變得多愁起來。他竟然敢質問眼前的這位有勇有謀臥薪嚐膽了數年的王,抬起眼,竟然多了憎惡的色彩:“王上,您真的以為您是至高無上的王嗎?倘若我說要天上的月亮,您該如何?”
大家看到這裡,眼眶幾乎都溼潤了,無一例外。
卓連君鬆開了他的手,從他憎惡的眼神裡,她慢慢知曉了自己的無知和無能,無知到她以為除了一個丞相之後,她就能享這天下盛世,永恆太平;無能到為了不讓他國進犯,她就得犧牲自己所愛,謀求一刻安寧。
江宸有點譏笑的語氣,讓卓連君心中悶悶,他看得太清楚了,反而讓她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你會恨孤嗎?”
江宸已經聽到了訊息,王上要將他送與他國,對他而言,不過是換了一個重新居住的囚籠,與現在又有什麼異樣?
江宸的眼中慢慢恢復了那種對事態無所眷戀的冷清。他總以為,自己有可能是不一樣的。
“習慣了。王上也只是做了一個最正確的選擇,於這個國都,這個王城都好。犧牲小我,換取一國的安寧,草民能為殷國做到最後一件事情,已經心滿意足了。”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只是王上能給草民的,都不是草民想要的。而草民想要的,王上也給不了。”
話音落下,卓連君剛剛想說什麼,忽然,感覺心口悶痛異常,捂住一陣陣難忍疼痛的胸口,她大口大口開始喘著粗氣。周邊原本是有服侍的宦官的,全被卓連君暫且揮退了下去,眼下此刻高臺裡只有他們兩人。
風眷戀地捲起紗幔輕揚,透過紗幔,卓連君又有點看不清江宸的面目了。
那個驚世絕絕,享負盛名的美男子,取了靜水流深之意,然而誰也沒有窺得他本人的動機和野心。
卓連君咬緊了下唇,可是晚了,就在剛剛,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為什麼突然變得這樣奇怪——中毒了。
從哪裡,又是從什麼時候?
毒性已經開始蔓延到全身,她的身體被麻痺了,除了陣陣發抖之外,完全動彈不得。
卓連君如全身散架一般,像是一層層崩塌的塔,終於慢慢跪在了地上。
抬頭,再想看清對方一眼,那個曾經被她視為掌中寶,驚豔絕絕的男人,終於願意掀開珠簾,瞧她最後一眼。
風拂起的紗幔,貼在他的臉側,是那麼沉靜美好。
他靜靜看她,像是一種莊重儀式的參拜,在她的面前,江宸慢慢地慢慢地雙膝跪地,端正身姿,一拜。
那個眼神,雖然無話,卻像在告訴她,究竟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可是根本不需要告訴,大家都知道了,王的無雙寵愛,王的絕對信任,換來的只有這個負心人的狼子野心,不能怪江宸,也不能怪王,卓連君想起來了,江宸曾經說過他的家鄉——遠在東邊的第三個大國魯國。
魯國地勢偏僻,群山環繞,其他人無法從山外窺清其真實面貌,只知道魯國重農耕,發展農業,民風樸實,王也善待民心,深得民間的喜愛。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魯國的好風光被殷國的先王惦記上了,殷國的先王不僅派兵屢次進犯魯國的邊境,擊潰了連結殷國山脈的幾座魯國城池,更是殘忍地殺害了曾經魯國大王的一員愛將,偏偏那名愛將也姓江,而那名江姓愛將剛剛新婚不久。小嬌郎還在家中等候婦君的迴歸,卻只等到了一封將軍大人已經戰死沙場的血書……
被割傷的手指,沾染的血液裡塗上了□□,卓連君漸漸閉目,淡笑兩聲,只是上一代的恩怨,牽扯出了太多是是非非,誰讓她是這個國家的王,必須肩負起許多責任。這時候為了保家護國,魯國派了江宸過來,作為一個婦君被殺害而來報仇的刺客,臥薪嚐膽在身邊,慢慢得到王上的信任,再將她斬草除根。
卓連君只來得及說最後一句話,兩眼突然圓睜,死也不能瞑目地看著江宸。
“你……愛過我嗎?”
正好這個時候,一個呈上佳餚的小宦官看到了殺人的一幕,尖叫了一聲:“有刺客!”江宸也不打算殺人滅口,偌大的王城,並不是他逃不掉,而是他不想逃了。
“沒有。”他微微皺了皺眉,輕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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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聽見了,但是隻能如此了……她淡笑了兩聲,在江宸的面前,轟然倒地,沒了氣息。
所有的信任,與愛戀,換來的只是一潭無波無瀾的死水。直到最後,他都殘忍地以事實告訴她,她有多麼的渺小不足,渺小到連他的一顆真心都無法換回。死亡是早已註定的預謀。
空中有鳥雀在高飛,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