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的天氣既規律又詭異。
從早到晚經歷春夏秋冬,並且晚上一定會下雪。
鳥巢的下方是冰湖,冰湖的北面是高聳入雲的雪山。從冰湖撿葉圖回來以後,在兩次三番確定這個可憐的孩子並不能飛後,鳥乾媽終於離開了巢穴。
葉圖不知道鳥乾媽還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道洞穴裡的熒光觸手怪想要的鑰匙在哪兒。但她希望鳥乾媽下一刻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熒光觸手怪永遠也不要再出現。
中午葉圖吃完了窩裡剩下的最後一塊肉。那是一隻不知道長什麼樣子的禽類的半邊胸腔。上面的肉早上就吃完了,雖然食之無味但是棄之可惜啊。所以上面的筋膜和軟骨現在也已經被啃乾淨了。葉圖在這半扇肋骨的陪伴下躺在窩裡仰望著藍天。
天高雲淡,微風陣陣。
二十多年的學生生涯、奮鬥了一年多夜以繼日的工作單、嚴厲的領導、守時的房東、八卦的同事和熱心的單位大姐,以及還沒領到的這個月的工資……樁樁件件浮上心頭。葉圖心裡後悔啊,為什麼那個喜歡的包包我沒買啊?現在不知道被誰背在身上了。為什麼上次櫥窗裡那隻小可愛沒有領養回家啊?也不知道它現在為誰的逗貓棒而痴狂啊。就連銀行裡那少的可憐的存款,葉圖也不禁惋惜為什麼沒有花掉啊。上次那個麻辣牛肉小火鍋,吃就好了,幹嘛要邊吞口水邊假裝沒看到啊。還有自己那些家當,不知道有沒有被房東扔到大街上,有沒有被有緣人撿到好好對它們。
望著天空縷縷白雲,一句詩飄過她的腦海。
有花堪折直須折。
哎。
仰天長嘆一聲,寂靜的山崖上彷彿滿是哀傷。就連窩外的一顆小草也跟著伏下了它枯黃的身體,都沒有發出一聲嘆息。
悲傷就在靄靄暮雲中翻過千山,跟著血紅的夕陽遍染大地。
當第一片雪花從天而降落到臉上的時候,葉圖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她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對著那副骨頭說:“萬一我回去了,銀行裡還有點錢不是挺好的?最慘的是錢還在人沒了,我這不是還在嗎?”
她當然也不用等著骨頭聽完了這頓感悟給她一個贊或者比個心,一骨碌爬起來開始收集鳥乾媽遺落的羽毛和絨毛。
她用羽毛給自己打了一個簡易的小帳篷,把絨毛厚厚地鋪在裡面,就像倉鼠續窩一樣。末了捧著葡萄籽一邊吃一邊看著下落的雪,居然還自己哼起了《雪落下的聲音》。
山谷裡空曠寂靜,懸崖上除了枯草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她一個人躲在羽毛搭成的小窩棚里人工播放著原來世界的電視劇主題曲。
葡萄籽啃完的一刻,她眼前只剩下巨大的空寂。
滿耳聽來都是簌簌的雪片堆疊的聲音,彷彿有千軍萬馬暗夜疾行。
人在這種情況下往往精神容易越發的集中和緊張。但是葉圖抬眼在這無邊的黑暗裡環顧了一圈,終於拾起最後一片羽毛把帳篷遮嚴,倒頭陷入軟軟的絨毛裡。
第二天太陽從積雪皚皚的遠山間升起,溫暖的橘紅色陽光再次照耀在萬物之上。葉圖推開羽毛帳篷,從一堆絨毛裡睜開惺忪的睡眼,伸直胳膊把腰背拉伸到極限,大大的打了一聲哈欠。
葉圖忍飢挨餓地等了一天一夜,鳥乾媽也沒有再回來。
她決定放棄啃老,自力更生。費力地從懸崖上爬下來,在鮮花盛開的草叢裡躺著一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