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霜下意識跳過一邊,“你別這樣。”
“在下的命是小主子給的,今後定會遵從小主子吩咐,為您效命。”舒南是個教師先生,此時說話語氣文雅,內容卻十分淩厲。
厲霜默然片刻,道:“你當時奪我靈根,心裡在想什麼?”
“將鎮寧王府殺個片甲不留,尤其是那父子。”舒南老實回答。
“現在你要當我死士,心裡又在想什麼?”
“這小孩看起來有些呆。”舒南在厲霜舉起千機匣之際及時補充道:“但是未免不是一番稚子之心,淳樸無垢。”
堂堂邪修,也是個會看人臉色的。厲霜道:“你就說我遲鈍呆笨就行了。”他將千機匣收起來,“其實我好想殺了你,但是一想你死了那靈根對我也沒用了,就很可惜,你知道嘛。”
舒南面不改色等著厲霜下文,倒是赤宸心髒一緊,下意識抓住對方的手。面前的小孩看似呆笨,也是個出手不留情面的,要是真的要報複……
“其實我很怕你的,你是老師,又一臉很兇的樣子,我怕你教訓我。”厲霜道。
“……”這小孩未免也太實誠。舒南想起書院裡那些對著他也依舊不卑不亢的王孫子弟,覺得首先還是得取得對方的信任為好。
厲霜看到舒南似有什麼想法,三言兩語將對方話頭堵住:“都說讀書最能修身養性,你今後還是當教書先生教習那兩人。”
表忠誠的話聽一遍暖心,聽多了可就惡心了。
現在身份有變,刷身段擺架子他也會,“你們若是習慣住在落霞山,便繼續住著,我不習慣周圍跟著太多人。”
小孩眼裡劃過一絲冷芒,若是慣常照顧他的人便知道,那是他有些煩躁的跡象。
厲霜向來不習慣有太多不熟之人侵入他的生活空間。
小孩板起臉來時還是挺有氣勢的,兩人應允下來,厲霜想起什麼,交待了舒南一番,這才打道回府。
冬天的黑夜來得極快,白晝昏沉,夜晚的雪光像一泓清水清淩淩鋪遍大地,滿目通明熒光似水,映得那漆黑的街道建築也縈上一道細微的光暈,明月皎然,彷彿觸手可及。墉震大街是青瓦白牆的素雅的建築沒了白日的嘈雜,模模糊糊的輪廓在騰起的冰霧中顯現出來,彷彿一座巨大的冰雕。
隱約聽到打更聲穿過長街,厲霜梳洗完坐在床前,看著院中新移植的一株梅花,默默喝著小酒,心裡一片慘然。
他當日就應該再測測靈根。
事到如今,後悔無用,但不後悔一定顯出他這個人太沒心沒肺。
他又不是熱血動漫的男主角,被人點撥一兩句就元氣滿滿的向前看,醍醐灌頂撥雲見月又頓悟什麼超級絕招。
“霜少爺還不睡麼?”厲夏點著燈過來,聞到空氣中的酒香味,劍眉微動,“霜少爺在喝酒?”
“傷心,喝些酒。”厲霜本來極不喜歡喝酒,但今天憋了一肚子怒意怨氣,不得不喝一些,以防睡前糾結多思,輾轉難眠。
厲夏走過來,看到對方喝的是極烈的“一夏燒”,嚇了一跳,將小孩手中的酒杯收走。“您還未到能喝酒的年紀。”
厲霜不想對方憂心,聽話地躺好,厲秋關上門進來,留了燈也縮排被子裡。
那點酒還不至於讓厲霜睡著,熬到半夜也未睡過去,他實在不想原諒舒南,憑什麼對方就這麼認為他輕易便可原諒他們。
柳上元也真是的,鬧這麼一出,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害得他現在思緒紛亂,氣成河豚。
他其實是個十分刁鑽小心眼的人。
身邊的厲秋翻了個身子,厲霜還以為對方要做什麼,沒想到厲秋拉起枕頭扔到他旁邊,挪過來靠得與他極近,整個人面向他這邊睡下。
對方溫熱的呼吸拂過自己頭發,頭皮麻酥酥的,厲霜正要避開一些,另一邊厲夏也湊過來,幫他理理蓋過鼻尖的被子,好讓他呼吸順暢一些,幹脆就抱著他的腰。
“你覺得舒南的話有幾分真?”厲夏問,但聽語氣,顯然不是在問他。
“他不行,但赤宸可以。”厲秋回答。
之後兩人便不再說話。
這沒頭沒尾的對話一下子將厲霜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被兩人夾在中間,厲霜覺得周身暖烘烘的,不由得又往厲夏那邊靠近了些,頭頂在對方臉邊。
他平日裡不習慣與旁人捱得很近,對這兩人卻不討厭。
只不過被兩人抱著算怎麼一回事?小孩子睡覺是不是都得抱些什麼東西才能睡?
被兩人一打岔,繼續思考人生的念頭就斷了,厲霜安慰自己來日方長,頭一歪,也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