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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奇人”見大勢已去，揮動妖幡，造出“妖魔瘴氣”企圖遁走，期間韃子兵被瘴氣所侵，死傷無數，正當“天方奇人”兇謀快要得逞之時，昊天教徒祭起“淨世白塵”，“妖魔瘴氣”轉瞬間化為烏有，氣焰囂張的“天方奇人”也被“淨世白塵”牢牢制住法力，有咒念不出，頃刻落敗……
如果陳永華用上述的語句形容這件事(“淨世白塵”這麼神棍的名字還是他起的)，並且再添油加醋，那麼確實非常符合神怪小說的套路，改編一下不亞於《封神演義》裡神仙鬥法。至於你問陳永華本人信不信這一套“神仙鬥法”？應該說剛開始看到那誇張的陣勢，其實是信的，問題是當他真的聞到那“淨世白塵”的氣味……熟悉到一定境界的氣味，根本就是石灰氣味的時候，陳永華的反應先是一臉懵逼，然後放聲大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怪不得小隱兄說昊天教並非怪力亂神，所有‘法術’都符合‘昊天之道’，都是物性流轉之理……”陳永華腦海裡劃過許許多多高大上的名詞，其中以老子在道德經裡說的那些逼格甚高的為主，沒錯，這時候他確實看清楚一些之前沒看清楚的事實，昊天教的“術”確實是在“順天地之道”，而既然是“順天地之道”，那麼當然是以整個天地為後盾，剋制所有妖魔邪法，戰無不勝，無堅不摧！
有那麼一個瞬間，陳永華是真心地被感動了，畢竟連孔聖人都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而“順天地之道”本來就是正的不能再正的行為，而既然如此，他之前以為鎮江侯和聖姑要“變更萬世不易之法”就很難說成立了，畢竟他們的“術法”才是真正的正法也不一定……
陳永華極力壓住心中的沖動，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務上來。韃子兵雖然敗局已定，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被圍困的狀態下困獸猶鬥，他必須盡快擊潰韃子的反擊……
當陳永華真正看清楚現在的戰場情況的時候，赫然發覺自己純粹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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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潰、瓦解、慘重的失敗……你可以用各種詞語來形容吉勒章阿軍隊的慘狀，唯獨“全軍覆滅”並不適合。
原因很簡單，他們沒有死光，他們真的沒有死光！“逃跑大師”宜勒圖、“友軍噩夢”戴鵬整整帶了近一千人逃出生天，雖然狼狽，但到底是沒有死完，不是麼?或者反過來說，恰恰是因為“可以逃出生天”，所以清軍的戰鬥意志才崩潰的這麼徹底。這就是兵書上推崇“圍三闕一，虛留生路”而不是“四面包圍，逼敵死戰”的原因。
至於那些已經邊緣化的假滿洲兵和根本就是趕鴨子上架的綠營兵，他們的“生路”其實更加寬廣——如果說“漢人投降免死”對於他們來說是久旱之甘霖，救命之稻草的話，那麼“殺真韃子有賞”就重新燃起了……應該說是反向燃起了他們的鬥志。至於被假滿洲兵和綠營兵倒戈相向真滿洲兵聲嘶力竭地大喊什麼“蠢貨！等我們死光了逆賊就要來砍殺你們了”之類的話，假滿洲兵和綠營兵充分發揮了“我聽不見，我就是聽不見，你說什麼，你吃過了?”的高度自我催眠水平。
於是乎，這戰鬥的最後結果是可以想象的……
“殺，殺殺……”
渾身是血的吉勒章阿晃晃悠悠地站在一攤闊大、扭曲的血肉之堆上，周圍全都是真滿洲兵，甚至是巴喇牙護兵的屍體，耳邊除了垂死的呻吟聲，就是震天的喊殺聲，而手中的大刀早已崩刃，就如同他自己一樣殘破不堪。
他想不到，他實在想不到啊……自己居然陷在一群叛軍的包圍之中，他居然被這一群膽小怯懦的廢渣困住！這不可能，這沒有天理！他們在自己的面前只不過是隨便可以消耗的炮灰，是畜生一般的存在，而現在畜生居然膽敢反噬主人，這不可理喻！
他恨，他恨啊！他恨那所謂會法術的“天方奇人”，在最關鍵的時候卻掉了鏈子，而且為了逃跑居然坑害我大清的真滿洲兵，真是狗膽包天！他更恨戴鵬、宜勒圖這兩個臨陣脫逃的慫貨他奶奶的居然真的逃掉了！我大清……我大清居然墮落到了這種地步，依靠江湖術士打仗發現根本不靠譜，正面對沖英勇作戰的不得好死，臨陣脫逃的卻茍且偷……
吉勒章阿的“生”字被劇痛打斷，他疼……他不是一般的疼……他渾身的骨頭和筋肉一起疼！梅勒章京身上這身鎧甲是從泰西紅毛人手中買來的，叫什麼“哥特式戰甲”，看上去確實威風凜凜，和無敵鐵金剛似的，但聰本質上說，這種外形華麗的板甲其防禦也只是“比較高”，而非真的“無敵”，對付刀劍等揮砍兵器防禦力是出色，對付長矛等尖刺武器有希望胖矛頭滑向一邊，但遇到錘類武器的純粹鈍猛砸，看似牛逼哄哄的“哥特戰甲”根本抗不住。如果在寒冷的時節還可以在盔甲裡穿厚厚的棉襖來減震，可現在是夏天，誰在盔甲裡穿厚棉襖，那就算還沒被打死，也會被活活熱死……
又一陣垂死的慘叫傳來，梅勒章京的最後兩個巴喇牙護兵也在茫茫多的假滿洲兵和更加茫茫多的綠營兵圍攻下見了閻王，吉勒章阿聽著蜂擁而至的假滿洲兵、綠營兵喊著“活捉賞錢比死捉多”，立即爆發出惡狠狠的怨念——“老子就要死，就不要你們活捉！”隨即拎起一柄綠營制式的鐵錘，輪圓了砸向自己的腦殼，只聽見duang的一聲和顱骨碎裂的脆響。
腦死亡在轉瞬間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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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勒章京的死亡意味著這一股清軍的徹底失敗，下面就是打掃戰場、分配戰利品之類的尾聲了，而陳永華作為在關鍵時候入場，暫時可以“代表”隆武朝廷的人物，有幸接觸到一些比較“核心”的存在，而他最感興趣的，顯然是被俘的“天方奇人”和他們被繳獲的法器。
馬哈茂德(這個名字來自死剩的清兵透露)和他的八個手下已經被全部擒獲，捆的如同粽子一般，包括那兩個已死的手下在內的一共十一人身上的東西都被扒了下來，分門別類整理好，然而最“意外”的發現，是一枚因為落入泥潭而沒有碎裂的“妖魔瘴氣”炮彈。
如臨大敵！這就是大部分人對“妖魔瘴氣”炮彈的態度，盡管確認了“防毒面具”和石灰對這劇毒之物有效，但沒有誰敢貿然拆開這“邪物”一探究竟，而另一個細節更是增加了這種不明覺厲的氣氛——那“邪物”的鐵殼之內，似乎有“詭異的水聲”。
由於“高壓下氯氣在常溫下就可液化”的知識尚未普及，所以這種“聽著是流動的水響，噴出來是居然是毒氣”的玩意兒還是儲存著不少神秘感，對於這種“神秘而強大的存在”，昊天教徒的第一反應是運到應天府，交給“法力高強”的聖姑以及“百戰百勝”的鎮江侯去處理，然而怎麼運輸這玩意兒又成了問題，誰知道這玩意的鐵殼子上有沒有暗傷，萬一在路上振動過猛不小心碎裂了，那豈不是除了早有防備戴著面具的，其餘的人要死一大片?
柳家村最早皈依昊天教的骨幹之一，現在職位是低階祭酒，在這次作戰中表現出色的柳勇提出了一個可行的建議——用一節大毛竹充填大量石灰漿，把毒氣彈包在裡頭，然後把大毛竹筒子用水泥、石頭、沙子層層包裹，徹底“封印”起來，這樣不但能把路上碎裂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而且就算是碎裂了，噴出來的毒氣也會被石灰漿消耗掉大部分，剩下的一小部分也只能從混凝土殼裡慢慢滲出，不至於一下子沖出來，放倒一片。
柳祭酒的“妙招”引起了廣泛的討論，隨後的實踐也證明瞭這種辦法確實可行。當一切彷彿塵埃落定時，陳永華以誠懇的態度提出了內容讓別人有些疑惑甚至警惕的提議——他想帶人押送被俘虜的“天方奇人”和繳獲的大批法器去應天府，並要與聖姑鄭重地商討昊天教在福建進一步擴張的事宜……
“這家夥到底是哪頭的？莫不是隆武朝廷派來刺探軍情的臥底?”這是一種普遍而合理的懷疑方式，畢竟雖然陳永華在方才的戰鬥中贏得了起碼的信任，他的“殺父之仇，屠城之恨”也是事實，但那麼危險而重要的存在，而且是去在福建昊天教徒心中聖城一般的應天府，這實在是……太奇怪、太詭異了一點。
“刺探軍情？沒錯，我就是要去刺探軍情，”不管其他的人如何懷疑，陳永華腦海裡卻是非常的平靜，這裡面一半是對求知慾的狂熱，另一半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量，“就是要刺探明白你們的底細，才好決定是否值得效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