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七夜,大西皇帝張獻忠毒入心脈,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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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五年二月,四川東南部,石柱宣慰司。
由於貿易和礦業的繁榮,石柱窘迫的經濟狀況有所好轉,但這並不能抵消秦良玉正奔向大限的事實。
四川總兵、忠貞侯,這個傳奇般的強悍女人已經七十五歲了,有些人到了這個年齡會十分怕死,有些人到了這個年齡會視死如歸,而秦良玉很顯然屬於後者……事實上她在很多時候甚至盼望著與死去的丈夫、兒子在另一個世界相見,然而她又放心不下這個日漸崩壞的天下,太多事情,心願未了……
秦良玉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年裡皈依了昊天教,原因無它,只是為了心理上的慰藉。這個曾經彪悍到戰場披靡,現在卻衰弱到彷彿風中殘燭的女侯爵是真心願意相信,那個顯現出無可置疑的“神跡”的周藩郡主是真的仙子下凡,為拯救這片血腥的亂局而來……當她聽說鎮江侯擊敗博洛,克複應天府的時候,滾燙的熱淚不由自主地從昏花的老眼湧出……在這一刻,秦良玉眼中的未來是確定的,充滿希望的確定。
她從未奢望自己能在離開人世前得到順天府的訊息,畢竟那對她來說太過奢侈了。但在二月十九,秦良玉的孫子馬萬春真的帶來了“京師事變”的訊息,雖然並非是大軍收複順天府這樣的“奇跡”,但她至少確認了清軍入關的禍首,也就是睿王多爾袞已經徹底失去了對清廷的控制……而四分五裂、內訌頻仍的“清國”,已經不再是那麼可怕的敵人。
而當秦良玉又從馬萬春那裡聽到了“逆賊張獻忠與韃子激戰中中了毒箭,一命嗚呼”的情報的時候,她的反應出奇的平靜。那一刻,張獻忠彷彿已經不是那個血洗四川,將大明的一整個行省都化為糜爛之地的魔頭,他只是一個人,一個正常的、可以被殺死的人,而死亡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公平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莫過如是……
次日,秦良玉對兩個孫子馬萬年、馬萬春交代了後事,然後在三天之後的晚上,她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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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五年三月,應天府。
在經歷了大戰和重建之後,這座古老的城池再一次煥發了勃勃生機,而這種生機並非簡單的“康複”,而是摻雜了更多“近代化”的元素。如果一個來自舊時間線後世的人來到這座城市,會在感到熟悉的同時懷疑其具體年代。
而這一切“熟悉”和“懷疑”的核心,其實是位於城中心不遠處的那座建築,那是鎮江侯和武寧郡主的新駐地,一座幾乎完全用混凝土建造的堅固堡壘,而對歷史感有獨特偏好的洛英給這地方起了一個相當“厚重”的名字——石頭城。
石頭城是應天府的核心,是樞紐,是衙門,是“辦公大樓”……總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這裡的任何一次討論就有可能關繫到數個行省決策的改動,而這裡近日來最重要的議題是——科舉考試。
沒錯,那些有關其他勢力中重要人物去世,還有北直隸的貿易額再創新高之類的應對,都沒有“科舉”這個話題來的重量級。畢竟這是從隋唐時期一路延續下來的人才選拔機制,是“通天之道”,是無數書生皓首窮經以求躋身“體制內”的唯一途徑。想想《儒林外史》中的考試狂魔範進就知道,如果不是科舉那麼“有魔力”,他又怎麼可能為之奮鬥數十年?
然而這一次的科舉,註定的和往常有所不同,早在去年,大批“科舉專用書籍”印刷、售賣下去的時候,就在南直隸範圍內引起了軒然大波——居然四書五經不是主考內容,這叫什麼科舉?你丫蒙我?
然而“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那些連秀才都不是的普通書生就更不用說了。他們氣是因為之前背了那麼多年、滾瓜爛熟的典籍沒有了卵用,而為了能擠進官員的行列,他們又只能一邊大罵一邊努力學習,畢竟這是敲門磚,抱住了還有點機會,而放棄了等於永無出頭之日。
而在這一大片的“苦讀”聲之中,噼裡啪啦作響的是算盤珠子的聲音,因為《術數》(數學)是這一次應天府科舉的必考專案,而且相對於其他匪夷所思的專案來說,書生們多多少少還有一些基礎。但他們一直搞不懂的是這難道不應該是“吏”做的事情麼?為何要官必須熟練掌握?這到底是什麼套路?
如果他們真的知道鎮江侯和武寧郡主的套路的話,怕是下巴都要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