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回答他的不是沉默,而是積蓄已久,終於到了臨界點爆發出來的怒斥。字字刀鋒,句句染血,夏允彜在這一刻幾乎窮盡了他自身語言的所有可能,直到冰冷的利刃抵在他的咽喉上。
“你以為本王會直接殺了你,讓你解脫了,還成就了寧死不屈的好名聲……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阿濟格收回了他的佩劍,然後以一種上位者的威壓注視著夏允彜,“你當然會死,只不過是在你的家人,你的鄉黨,你的盟友都死幹淨以後再死!本王要好好地品嘗你的痛苦……”
濃重的絕望挾裹住夏允彜,而華亭縣城牆的進一步崩解讓這種絕望更深重了一步。阿濟格似乎在以某種狂妄的姿態展示著他麾下大軍的火力,他們不需要攻擊華亭縣的城門,因為他們足以在城牆上硬生生開出一座“城門”來!
在幾乎無窮無盡的鐵球炮彈轟擊下,華亭縣的城牆終於破開了一個巨大的開口,而此刻的田雄又找到了彌補“夏允彜對攻城無用的”的辦法,他要求他的假滿洲兵打頭陣攻入華亭縣。
“去吧。”阿濟格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然後大群的假滿洲兵抱著石頭和土袋,潮水般朝著華亭縣城內湧去。城牆崩解之處的護城河很快被填平出一條道路,而當這座城市被慘叫和哭號籠罩的時候,阿濟格笑眯眯地對夏允彜重複道:“華亭縣,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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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華亭縣也屈從於阿濟格的重炮與屠刀之時,驚恐萬狀的黃斐、吳志葵正在松江府城做最後的掙紮。
有道是“兵到用時方恨少”,現在的黃斐、吳志葵是巴不得把松江府城的所有百姓都變成兵丁,無奈他們之前從淄川軍買的武備主要是為少量“精銳”親兵準備的,真正到了大規模作戰就一個字“瞎”,而臨時徵抓)召丁)來的“軍隊”,戰鬥力非常的可疑,而他們手中往往連鏽蝕嚴重的武器都沒有,各種木棍、竹竿削出個尖尖就是全部。
黃斐、吳志葵雖然戰力稀爛,但畢竟還不傻,他們當然知道憑借少量“精銳”親兵,和大量炮灰雜兵是擋不住數量至少十五萬,武裝到牙齒的阿濟格大軍的。而要多堅持一段時間來指望其他戰線上出現“奇跡”,就只能依靠各種城防工事了,而此時的王秀川提出了一個建議——挖溝!
沒錯,就是挖溝,溝多了不僅能延緩敵軍的推進,還能讓最要命的紅衣大炮難以逾越!敵軍從這些溝上填出一條道路又需要一些時間,而且守軍還有一個隱藏曲目——在溝裡加水啊。
松江府城周圍水網密佈,所以引水倒是不難,而且溝裡加水至少有一點好處——讓敵軍填道的時候泥濘,進一步遲滯了紅衣大炮的前進。但由於黃斐、吳志葵缺乏淄川軍那樣數量龐大的超重型火銃,所以在遲滯敵人進攻的同時也遲滯了自身的反擊,於是乎王秀川又出了一條妙計——在把挖溝弄出來的土石在城內壘成高臺,炮架在上面就轟的遠了。
應該說王秀川確實是個精明的商人,在和淄川軍合作後學到了不少東西,而黃斐、吳志葵屬於急病亂投醫,只要有個“破敵之法”就趕緊用上。數天之內,松江府城內“炮臺”高聳,城外溝渠縱橫,頗有“嚴防死守”之勢,而當這一切都準備妥當,阿濟格的大軍前鋒也在松江府城外圍出現。
弘光元年八月初三,松江府保衛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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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濟格手持著從松江義軍繳獲的千裡觀山鏡,遠遠眺望著松江城頭的動向,然後發出鄙夷的笑聲。
“困獸猶鬥!可惜這只‘獸’太孱弱了一點!”英王發表了他對城防的評判,身邊的奴才、部將們紛紛稱是。然後阿濟格猙獰一笑:“把姓夏的拖出來觀看攻城!”
五花大綁的夏允彜被清兵架了出來,然後很快明白了阿濟格讓他“觀看攻城”的本意——攻城前往往要用炮灰試探一下守軍的火力,當然還可以用人來填溝,而阿濟格使用的炮灰……顯然是從華亭縣及周邊)抓來的百姓啊。
在皮鞭和屠刀趨勢下,稠乎乎的人潮哭喊著沖向松江府城,夏允彜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分明有咬舌自盡的沖動,然而現在他嘴巴裡塞著布團,連咬舌自盡都成了奢望。
“華亭縣的百姓有一點好,就是膽子比較小,”阿濟格用話語增添著夏允彜的痛苦,“本王真的很奇怪,你是怎麼從一個民夫懦弱的地方拉出數千叛軍的,不過這群叛軍一死,華亭縣也再也沒有多少敢於對抗本王的人,當然了,這也包括你的兒子在內……”
當阿濟格說這些話的時候,從華亭縣捉來的炮灰正在一片一片的死,而夏允彜正強裝鎮定地觀看著這一切,他現在已經近乎一無所有,總不能連最後的氣節也輸掉……
阿濟格的嘲諷依然在源源不斷地傳來:“聽說你的兒子是個神童,你想死,他可未必想死!小小年紀,又不是榆木腦袋,自然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為俊傑的道理!說不定他會為保住你的命而主動歸順我大清……”
“存古不會的!存古絕不會投靠偽清!”夏允彜心中幾乎是咆哮的語氣,但實際上只能發出“嗯啊啊啊”的聲音。阿濟格看著這一切,笑的益發猙獰,這時候一個心腹包衣奴才來報,是關於上海縣方面的軍情,僅僅在數秒鐘之後,阿濟格的臉色陡然一變——
“你的兒子夏完淳,好大的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