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仁義道德”，雖然各種士紳、官僚喊的震天響，但真正的仁人怕是一隻手就數的過來。而“向紅毛人借兵”這種話，馬逢知可以示意侯大根說出來，但他自己卻不能說出來，道理很簡單——他不背鍋。
十七世紀的清朝可不是十九世紀的清朝，沒有經過鴉片戰爭的大慘敗，“挾洋自重”是根本吃不開的。畢竟明末清初的時候，泰西人對中國沿海遠遠沒到威壓的地步，但各種走私、劫掠行為卻非常敏感，如果馬逢知公然和泰西紅毛人勾結，追究下來怕是不妙，但既然有了侯大根這麼個海寇身份的背鍋俠，那就不一樣了。
如果打贏了，就是馬逢知英明神武，利用紅毛人賊寇和偽明賊寇之間的矛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如果打輸了，則馬逢知最多有個被蒙騙了的小錯，罪責全是侯大根的。當然這是馬逢知視角的利害判斷，在侯大根看來卻是這樣的——他被陳德打的非常慘，損失了將近一半的勢力，想憑自己報複回去是根本不可能的，陸九龍和林三虎雖然比侯大根強，但強的有限，依然不是陳德的對手，唯有精通奇技淫巧、船堅炮利的紅毛人，或許真能滅掉可憎的陳德，到時候他不僅大仇得報，還可以趁機撈一把。
馬逢知允許了侯大根的“借兵”方略，又問起紅毛人的底細。陸九龍、林三虎見狀，立馬把他們對紅毛人的瞭解一股腦倒出來以便“爭寵”。平心而論，這些海盜到處搶掠、走私，見識是不少，對歐洲殖民者的瞭解也是站在時代的前列，例如他們知道紅毛人不是一撥，而是至少三撥——佔著呂宋的是紅毛人是一撥，佔著大琉球(臺灣)的紅毛人是另一撥，在鏡濠澳租地的紅毛人是第三撥，當然南洋據說還有一些其他的派系，但不重要。
馬逢知問：“這三撥紅毛人裡哪個距離最近，哪個兵力最為雄厚?”
侯大根搶先回答道：“盤踞大琉球的什麼河屬東天竺商行的紅毛人勢力最大，距離也最近，偽明擁兵十萬的福建總兵鄭芝龍也只能與之隔海對峙。”
“很好，”馬逢知算是放下了心，“那如何與紅毛人聯絡，誰人前去大琉球遊說?”
侯大根在心中罵了一句“外行”，不過僱主是外行未必不是好事：“啟稟將軍，那河屬東天竺商行的紅毛人貪財好利，在杭州就有遊商，只要以重利誘之，必然能讓其報信給大琉球的夷官，然後巨船出擊，巨炮轟擊，我軍乘勢殺入，陳賊必滅，毛賊、妖女亦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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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得到“韃靼人將軍”召見的那一刻起，費恩範沃肯就明白自己時來運轉的機會終於到來了。
人比人，氣死人，這句話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都成立。費恩範沃肯就是那個被氣死的人，因為他和弗瑞特裡克科伊是幾乎同時加入荷屬東印度公司的，結果弗瑞特裡克科伊步步高昇，現在已經是巴達維亞的高階商務了，而費恩範沃肯還是個可憐巴巴的低階商務，用一艘名曰“賊鷗”號的“加克特”快船，在明國東海岸和福爾摩沙之間，年複一年地跑生意。
費恩範沃肯曾自嘲過自己這輩子就這麼點本事了，而可惡的弗瑞特裡克科伊則嘲諷說除非偌大的明國滅亡了，否則費恩範沃肯絕對不會升職，結果……一語成讖。
明國是個龐大的國家，據說面積等於多半個歐洲。雖然據說它的北方正遭受韃靼人入侵，還有各種饑民叛亂，後來據說皇帝都自殺了，但這些傳聞似乎都沒影響到南方行省的繁榮和富裕，所以費恩範沃肯也就把這些事當飯後談資。然而到了主耶穌降生後第一千六百四十五年的夏天，形勢急轉直下，盤踞在北方的韃靼人南下，攻破了多座重要城市，據說明國新立的皇帝逃了，然後又被捉走了。
作為荷屬東印度公司的成員，費恩範沃肯或者不關心東方臣服於哪個王座之下，但他會擔心戰亂是否對公司的交易量，以及自己的收益造成何等影響。所以他這些天來一直密切關注著戰局的發展，然後似乎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資訊。
……一個強大的明國將軍，他的未婚妻是一個同樣強大的女巫，這個女巫的另一重身份是一個明國親王的公主。一個更為強大的韃靼人親王俘獲了女巫公主，強迫逃了為自己治病，但這個女巫公主輕而易舉地就用法術擊斃了韃靼人親王，並且隻身擊退了十萬大軍……
好吧，這就是朱倫瓔擊斃多鐸一事，以訛傳訛終於傳到費恩範沃肯耳朵裡後，他自己的理解。他對此的感覺是——果然是一片未曾蒙恩主耶穌福音的土地，公主居然學公然巫術，這背後一定有可惡的異教徒在作祟！
然而女巫公主擊斃韃靼人親王一事，似乎對另一個更加強大的韃靼人親王沒有多大影響，明國的防線還是被突破了，巨大的城池迅速易手。費恩範沃肯打算把這一船瓷器和絲綢盡快運往福爾摩沙，同時則避開這場紛亂，待到局勢穩定後再回來繼續做生意。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當費恩範沃肯拼命裝船的時候，一隊韃靼騎兵帶來了驚人的訊息，而在韃靼人將軍示意手下說出希望荷蘭人能夠出兵幫助剿滅盤踞在舟山群島和長江口的陳賊、毛賊，以及妖女的時候，費恩範沃肯在慶幸大生意來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肯定能提高，不會再輸給弗瑞特裡克科伊的同時，也對那傳說中“女巫公主”的法術有些忌憚。
馬逢知聽到他的擔心後連喂放心藥，說那些傳聞都是騙人的，真實情況是有叛徒勾結妖女殺害了豫王殿下，而且叛徒已經被擊斃了。馬逢知還怕這話說服力不夠，一揮手讓幾個奴才搬上一堆金銀來，看著那黃澄澄白亮亮的存在，費恩範沃肯下定了決心——
“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