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合野戰用的木柄震天雷確實能算新興事物,但守城用的重型黑火藥炸彈在崇禎年間就已經出現。這東西有一個非常威猛的名字——萬人敵。
所謂“萬人敵”,是一種大型的泥殼炸彈,內裝火藥可以超過二十斤,威力相當的強大,由於太重不好搬運,泥殼炸彈往往要從外側包一層木製或竹製的籠子才能使用。
毛雄輝要的並不是“萬人敵”,他要的是開花彈,話說這東西說起來原理和震天雷差不多,只不過火繩部分縮到了內部,但實際做起來空心炮彈殼的鑄造,炮彈和炮膛的配合都是很大的問題。鐵爐堡在毛雄輝、洛英遠徵期間的的科研攻關專案之一就是批次、穩定地生産開花彈,但現在……毛雄輝與揚州城一些造過“萬人敵”的工匠交流過之後,忽然有了一條投機取巧的捷徑。
空心鐵殼炮彈鑄造難度大怎麼辦?
用泥殼啊!
泥殼強度太低怎麼辦?
加入竹篾和木條啊!
幹泥、竹篾和木條炸開後威力不如生鐵碎片怎麼辦?
在黑火藥裡加入鐵砂啊!
雖然威力比真正的鐵殼開花彈差不少,但泥殼開花彈在現階段確實可以填補淄川軍遠端爆炸性傷害的空檔,唯一的問題是毛雄輝不太清楚這種外殼是否可以承受黑火藥爆發的沖擊力。在多次反複試驗之後,雖然木條被排除了,但竹篾的彈性結構只要層數夠多,確實可以完整地離開炮膛,至於撞擊地面時的破損率,只能透過調整火繩長短來避免了。在試炮場上泥殼竹筋開花彈爆炸的威力,粗略估測為鐵殼開花彈的五到六成。
就算只有五到六成……也總比沒有好啊!泥殼竹筋開花彈就和抗聯的松木炮一樣,雖然聽起來不那麼“正規”,也不“高大上”,但在特殊時期確實能解燃眉之急。泥殼竹筋開花彈還有一個優勢就是技術要求低,除了最核心的火繩、套筒、填充火藥和鐵砂需要老練工匠外,其餘的竹篾編籠、糊上泥巴、晾幹等工序都可以讓輔兵甚至城內百姓來完成,這等價於極高的産能,大量生産的泥殼開花彈足以將大批來犯之敵撕成碎片!
毛雄輝現在渴望著一場大規模的敵軍進攻,他需要大量的敵軍來檢驗新武器的實戰威力,這是血淋淋、熱乎乎的第一手資料,試炮場上無論再怎麼“擬真”也無法重現。六月二十申時,清軍的又一輪進攻如期而至,當毛雄輝看清楚那湧來的人潮的時候,心裡的憤怒如同烈火般燃燒——李成棟,你這廝和李率泰是什麼關系?連無恥的方法都一樣!
老弱婦孺,這回湧上來的幾乎全是李成棟從揚州周邊抓來的老弱婦孺,這些人在揚州城防禦火力面前無異於砧板上的肉,可李成棟這廝就是要用砧板之肉來試探揚州城的虛實,外加消耗守軍的彈藥。
稠乎乎的人潮,在皮鞭和腰刀逼迫下朝著城牆湧動,之前清軍炮轟的間歇也組織了幾場針對城牆的進攻,護城河被各種石頭和死屍填出了一條道路,理論上城外的人確實可以沿著屍路一路爬上城牆,但實際上……他們只能增加路上屍體的數目。
第一發泥殼竹筋開花彈在人潮中爆來,開花,確實是開花,這是火焰之花,是死亡之花,是向四面八方綻放的碎片風暴之花,無數的泥渣、竹片、鐵砂在氣浪挾裹下狠狠地打入人的身體,十幾個老弱婦孺呈現放射狀在爆心周圍倒伏下來。
這就死了?不,哪裡有這麼仁慈!雖然內部填充的黑火藥並不比鐵殼開花彈少,但碎片中金屬比例更低、更細碎,很大程度上減少了一擊致命的機率。所以被炸傷的人有相當沒有死,而是痛苦地掙紮、哀嚎、哭叫,他們中比較幸運的被第二發或者第三發泥殼竹筋開花彈擊斃,而不幸運的則在生與死的界碑旁哀鳴了很久……當他們血淋淋的手臂最終無力地垂下,他們的身邊已經又新增了千餘具屍體。
“戰爭不僅僅是武器的較量,更是意志的較量,狡詐的敵人就是想用老弱婦孺當炮灰的方法讓我們産生負罪感,藉此摧毀我們的意志,所以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中計,大家明白麼?”
說這些話的人正是洛英,由於揚州城封鎖嚴密,別說奸細,連信鴿都飛不出去,再加上衛生運動已經進入按部就班的自主執行狀態,所以作為郡君的她也有了上城牆巡視鼓舞士氣的機會,和她在一起得除了侍女米豆以及一些衛兵之外,還包括從汪氏兄弟哪裡救出來的三十五個姑娘,現在這些醫療隊的新成員一方面被炮火的巨響嚇的腿肚子發軟,一邊本能順從地回答“是是是”。其中一個姑娘大著膽子往城下看了一眼,那阿鼻地獄般的血腥場景幾乎讓她嚇的從城頭摔了下去,許久,這個自稱叫秀蘭的姑娘怯生生地問道:“……就不能救救他們?”
洛英很幹脆的回答:“我們現在毫不猶豫地轟殺,恰恰是為了救更多的人。”看著秀蘭迷惑的眼神,郡君耐心地解釋道,“你想想,如果敵人知道這些驅趕老弱婦孺的辦法對我們管用,他們就會抓更多的老弱婦孺來沖擊我們,若是他們攻佔了揚州,八十萬的無辜百姓都會被這些殘忍的暴徒屠殺殆盡,只有讓敵人知道這些鬼蜮伎倆對我們毫無效果,才能讓他們不再去抓老弱婦孺,這樣就救了更多的人命,大家懂麼?”
姑娘們紛紛點頭稱是,洛英對自己的這一番講話也是非常的滿意,在自我陶醉之中,她似乎忽略了一些細節,例如秀蘭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憎恨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