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李成棟正騎著馬帶著親兵,在淄川、博興二軍身後不肯遠也不敢近地跟著,他在心裡先罵了亂入的兩軍十八代祖宗,又罵拿他的兵當炮灰“試探”對手戰鬥力的多鐸的六代祖宗。話說在舊時間線上李成棟就是因為嫌在清軍待遇不好,後來又反正到明軍一方的,而在毛雄輝、洛英亂入的新時間線上,李成棟的不滿加快了積累速度。
但無論如何,指望李成棟在揚州之戰中和多鐸翻臉是不可能的,雖然揚州城外綠營兵的數量是八旗兵的三倍之多,但戰鬥力不是簡單的數量疊加,面對氣焰囂張的八旗兵,綠營兵就算數量佔優也虛的很,更何況多鐸那廝收買人心頗有一手,真懟起來用高官厚祿收買李成棟身邊的人將其斬首怎麼辦?李成棟都不敢想這些事,因為一想就脊樑骨發涼啊。
另一件讓李成棟大惑不解、脊樑骨發涼的事兒是乙邦才的命運。這貨帶來襲營的騎兵大部分都歸順了多鐸,但乙邦才自己被俘後先是被多鐸手下的密教番僧做了一通“法事”,然後故意放給了來襲的敵軍。這是什麼套路?這是什麼目的?李成棟聽到這事兒的時候實在不明白多鐸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能哀嘆這裡面水很深。
此刻“水很深”淄川博興聯軍仍在火力掩護下安全撤離,而在被清理出一片幹淨地兒,最平穩的一艘漕船上,油燈照耀之下,對乙邦才的救治已經開始。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乙邦才在舊時間線上可是在揚州力戰到最後一刻的英雄,我得救活他,我必須救活他!”
這裡洛英在淄川軍救出乙邦才後對毛雄輝說的話,得到的回複卻是:“……這事情有古怪,似乎對面是刻意讓我們救到乙邦才的,銃炮一響,那幾個清兵跑的比兔子還快,明明可以一刀斃命……”
“嗯哪,如果真的一刀要了乙邦才的性命,對我軍可是大損失,”洛英閉上眼睛想了一小會兒,“……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這個被俘的明將就是左都督劉肇基手下的副將乙邦才,並不是清軍間諜冒充的。”
“我看你是歷史名人收集癖發作了,就如同你當初遇到蒲松齡一樣,”毛雄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洛英的心理,然後問道,“你準備怎麼救治,不會和當初對翟五和尚一樣吧?”
“那是當然!”洛英言畢把一根銀制注射器掏了出來。這注射器是孫雲球寄給洛英的,是在嘗試玻璃注射器製造精度不夠後委託銀匠的作品,不惜工本換來的是驚人的精度,但這東西存在一個問題——由於銀不透明,注射前排除氣泡是個技術活兒。
“……我真的不好說你,真是太亂來了!”毛雄輝心說你這個小丫頭不就是想讓治好的傷員全心全意地感謝你,收買人心麼?有必要做的這麼誇張?是的,血液可以再生,可一次大量抽血傷身體知道不知道,而且……毛雄輝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你把自己搞的和萬應藥似的,真的不怕別人把你當唐僧肉?”
“我本來就是萬應藥!”洛英的這句話說的聲音大了點,“唐僧肉就唐僧肉吧,反正有你這個加粗版孫悟空在,怕什麼?”
隨後則是和救治翟五和尚一般的抽血輸血,由於透過銀制注射器而非銀管,在輸血量的控制之上更為精準,四百毫升的血液對於一個壯漢或許不算什麼,但一個小蘿莉來說是沉重的負擔,在加上其他的傷口處理工作(盡管有人輔助),洛英變得非常疲憊,不過乙邦才的呼吸、脈搏等都逐漸變的平穩,毫無疑問,這次救治又成功了。
看著周圍的人崇拜的目光,尤其是漕丁們竊竊私語中帶著“神了!”“仙術啊!”之類的贊嘆,毛雄輝就知道洛英的收買人心又成功了。但是……他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尤其和多鐸“故意把乙邦才送過來”的行為聯系在一起看的話……
作為一個魔頭級別的人物,多鐸還缺少什麼?多鐸還需要什麼?
當毛雄輝還在為可能存在的陰謀大傷腦筋的時候,翟五和尚和李小花卻在退路之戰中殺夠了癮,這一對殺人如麻卻還特別恩愛的夫妻屬於見了血就能興奮起來的人物,和平年代屬於嚴重反社會人格的人,在戰爭年月卻是如魚得水。這一對和他們帶領的刀牌擲彈兵在李成棟的綠營兵眼中簡直就是瘟神般的存在,“哎呀媽呀,那花和尚又來了!”和“不好,是瘋娘們兒,快撤!”怕是要在其軍中流行很久。
許憲和法亥也是刀牌擲彈兵中的兩員,理論上說也是綠營兵們恐懼的物件。然而他們此時既不殺氣也不騰騰,沒有豪情也沒有萬丈,只是在漕船上一個累,另一個餓而已。
“殺人……果然是體力活!”許憲揉著胳膊穿著粗氣,瞅著傷痕累累的盾牌和砍出缺口的腰刀出神,話說他做小買賣的時候也很願意聽各類評書,裡面動輒幾十斤上百斤的兵器確實聽起來過癮,可實際上……別說幾十斤上百斤的兵器,就算是一斤十兩的腰刀,現在他都覺得太過沉重啊。
相比之下,法亥就豁達得多,“累不累”他無所謂,“餓不餓”才是他關心的話題,好在淄川軍的軍糧餅味道還能接受,法亥現在就“嘎嘣吱,嘎嘣吱”地啃餅,已經啃到第二塊了。
一個是劇戰之後的疲憊士兵,另一個是神經過粗的大吃貨,這兩個人構成了淄川軍現在的一小片縮影。而讓這個縮影發生變化的是——
“上碼頭啦!揚州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