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二年四月初七,臨邑縣城,和、李、許聯軍進駐中。
“空城!居然又是一座空城!”作為聯軍一號人物的和託罵道,“那姓莊的南蠻子就是不肯與我大清八旗雄兵硬碰,真是狡詐無恥之徒!”
許定國聽著和託的咆哮,心想作為“老三”,還是多聽少說為妙,果然回和託話是“老二”李率泰:“……從景州集結,出發以來,一路上德州、陵縣、臨邑都是空城,莊子固這廝一定打的是誘敵深入的詭計,不可不防!”
“呵哈哈,那是當然!我又怎麼會再中那姓莊的拙劣的詭計!”話雖然這麼說,和託回想起當初的戰局,雖然嘴上不願意承認,心裡還是有點犯怵,“當然,為了勝仗,還是要謹慎一些,誰知道姓莊的南蠻子究竟耍的什麼陰險把戲!”
許定國心說您老人家真會說話,說的和沒說一樣,既然都不知道莊子固耍的是什麼鬼把戲,那您老人家說不會再中計是什麼玩意?由於“老三”還是不便於發言,只好點頭和”嗯嗯啊啊“,於是最後還是“老二”李率泰發言:“末將以為,莊子固必然召集山東諸軍,糜集於濟南,數量眾多,不可小視,故而末將有兩條計策,不知當講不當講?”
和託眉毛一揚:“說來聽聽!”
“明軍糜集於濟南城,則淄川、青州、壽光、臨朐、昌樂等地必然空虛,我軍可派遣精銳的騎兵前往這些地區,雖然不能攻下城池,但四處點火燒毀糧草,殺掠壯丁,定能讓南蠻子雞犬不寧!”
“好!真是妙計!”和託點頭肯定,“我這就派遣一支精銳的騎兵前往淄川等地騷擾!另外,第二條計策又是什麼呢?”
李率泰繼續說:“明軍集結於濟南,數量甚多,若不知底細輕易前往,怕是會有折損,故末將以為,應派一支偏師佯攻濟南城,好好試探一番,看出他們的破綻,方可全勝!”
“很好,又是一條妙計!”和託說罷,眼睛立馬盯向平素都是不屑一顧當空氣的許定國,那目光分明是說“小子,你上吧。”
許定國被和託銅鈴大的眼珠子盯得發毛,大著膽子看了李率泰一眼,結果發現李率泰看著自己的眼神與和託一模一樣,分明是說:“你就是偏師,你不上誰上?”
“……末將……末將派兵前往禹城、濟南等地,好好地試探一番明軍的深淺!”許定國語氣恭敬,心裡則是窩著一團邪火——他奶奶的,燒殺搶掠這麼好的事情你自己派兵去做,試探敵軍當炮灰的事情讓我許某人打頭陣,真是豈有此理!但是身為綠營,被滿八旗和漢八旗壓制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上,拼了老命打出一點戰績,這樣或許以後能抬旗,當穩了我大清的奴才,就舒服的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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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歲的許憲是許定國軍隊中最常見、最廉價、最不值錢、最可以隨時舍棄的,寫作壯丁讀作炮灰的一員,而僅僅在半個月之前,事情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
作為一個挺過了整個崇禎年間愈演愈烈的戰亂的“幸運者”,做小買賣的許憲和他的媳婦白氏有著非同一般的躲藏功夫,但這種躲藏能力救得了他第一次,就得了他第二次……一直救到第一百次,卻沒救他第一百零一次。
他的家庭完了,兒子士林和女兒青兒全被掠走,拼死保護孩子們的媳婦白氏被笑嘻嘻的綠營兵一刀捅死,看見著妻死兒劫,拿出一根木棍和兵丁拼了的他自己被輕而易舉地一腳絆倒,然後捆了起來,如果說開始的時候他確實想咬舌自盡絕不給仇人賣命的話,在長久的饑餓、拷打,以及恐嚇之下,他屈服了,他慫包,他軟蛋,他確實屈服了……
……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畢竟他還沒有剛硬到自殺的地步,和他被關在一起,挨著同樣的打的人是個光頭,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許憲說了一句:“他……他們連和尚都抓啊?”
光頭之人一聽火了:“俺叫法亥,亥時生的,俺不是和尚!”
許憲覺得奇怪:“不是和尚咋就光頭?”
法亥一聽更火了:“咄!天生就是禿的不成麼!”
不管是唉聲嘆氣,心如死灰的許憲,還是脾氣暴烈,動不動就發火“咄!”來“咄!”去的法亥,他們在數量龐大的許定國軍隊裡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那些拿著明晃晃腰刀的把總可以在一眨眼的工夫裡把這倆都殺掉,而且殺的時候絕對不留一點點情面,至於他們現在還沒被殺,完全是因為希望他們在戰場上發揮一點點功用才死,而這個發揮功用的時刻,似乎確實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