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最快活的事情是什麼?
當然是騎著馬拎著刀,像打獵攆兔子一樣地追殺對手的潰兵啊。
林猛人稱“一陣風”,是毛雄輝麾下的輕騎兵隊伍目前的頭領。這些馬賊出身的家夥參軍唯一的目的就是白花花的銀錢,然而他們更知道銀錢再好也得有命花的道理。在青州城最危急的時刻,要說這幫輕騎兵沒有開小差的年頭,林猛自己都不信。但隨著奇跡般的形勢逆轉,輕騎兵們迅速打消了逃跑的年頭,取而代之的是“這他孃的就是天意啊,跟著毛哥和郡君有肉吃”!
現在,郭把牌、趙慎寬、雷朋、林猛的騎兵是真真切切地吃到了肉。當然這肉也有大小肥瘦之分,林猛帶隊的輕騎兵數量太少,想吃大塊的肥肉力不從心,但小塊的肥肉還是能擺平的。至於怎麼區分肥肉和瘦肉,多年的馬賊經驗告訴林猛等人——看體型就成!
衣著可以更換,顏面可以化妝,唯獨體型做不了假。這兵荒馬亂的慘淡年月,能吃的腦滿腸肥,長的肥肥壯壯的,絕不是啥地位普通的人!林猛等人的判定標準無形中鎖定了還鄉團的金主們,這幫家夥由於對滿洲大兵的戰鬥力過於信任,又想親眼看著青州逆賊覆滅,還想趁機撈上一把彌補損失,所以隨軍的不在少數,然而到了現在這種全線潰敗的境地,他們也理所應當地淪為俎上之肉。
“好漢饒命!”
“軍爺饒命!”
“祖爺爺饒命!”
隨著追殺的進行,林猛等人在哭爹喊孃的還鄉團金主口中的輩分也在不斷提高,但這在殺紅了眼的輕騎兵面前並沒有什麼卵用,尤其是在壯丁、兵卒也加入追捕金主的行列中之後。
韓氏三兄弟處於極度的恐懼、憎恨與憤怒之中,這種恐懼、憎恨與憤怒並非針對追殺過來的逆賊騎兵,而是傾瀉在那些試圖把他仨獻給逆賊做投名狀的還鄉團炮灰頭上。然而無論他們如何地破口大罵試圖喝退,如何地揮舞兵器試圖砍殺出一條血路,再如何跪地求饒乞求放一條生路,得到的都無非是證明掙紮的徒勞。當輕騎兵的馬刀終於迫近,韓氏三兄弟襠部的尿液比脖頸處的血液噴出的更早。
這便是還鄉團三個首領的終局。
急急忙如喪家之犬,惶惶然如漏網之魚,袁方和他的十來個親兵策馬一路狂奔,身後總數高達數千的紛亂人群毫無疑問地給他們爭取了逃亡的時間,而前方清軍撤退留下的車轍與馬蹄印也客觀上提供了逃竄路線。袁守備和他的親兵幾乎是機械的跑、再跑、還跑,一直跑到天色已晚,人困馬乏,才在一處村莊廢墟中暫且歇息。
……終於……終於是跑出來了麼?……
逆賊震天動地的喊殺聲猶在耳畔,清軍主力突然逃離戰場更是讓袁方有可怕的猜測。敗了,居然敗了!明明抱上了大清這條粗的不能再粗的大腿,卻仍遭到了如此不可思議的慘敗,這種事情發生的離奇程度,在他看來也只比天上掉下一個雷劈死一大片導致的慘敗稍遜。
怎麼辦?怎麼辦!濟南那邊估計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和、李兩位大人沒道理臨陣脫逃,所以濟南去不得;和託、李率泰把袁方的部眾視為可以拋棄的物件,自己再熱臉貼冷屁股地跟上去更是死路一條,所以北直隸去不得,至於第三條路……莫非要帶著所剩無幾的親兵落草為寇當山賊不成?
袁方還真認真思考過實在不行就當山賊的可行性,但是很快就發現自己不用思考了——分明是親兵的呼叫聲:“大事不好!逆賊!逆賊有埋伏!”
逆賊?
在真正看清楚自己的處境之後,袁守備還真希望起面前這幫家夥是逆賊……因為這樣還有一點點投降活命的機會,可包圍自己的卻是一群殺氣騰騰的假滿洲兵,這分明是沒有活路可言啊……
“卑職為大清流過血,卑職為剿賊出過力!卑職冤枉,卑職冤枉啊,卑職要見李大人,卑職要見和……”
一支鐵箭終結了袁守備的最後希望,讓他絕望的不僅僅是箭頭命中要害的劇痛,更是假滿洲兵話語中透露出的資訊——果然,搞事的是你們,背鍋的還是我麼?
“……姓袁的聽著,我韋某人讓你死個明白!主子說了借你項上人頭一用,此戰就是你這廝臨陣脫逃,導致陣腳大亂,主子好不容易穩住了軍陣,從容後撤,而你這廝已被當場格殺,罪有應得,懂麼?”
一個假滿洲兵牛錄章京說著,把腰刀狠狠地刺入袁守備的咽喉,然後麻利地把他的腦袋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