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團黃色在白雲裡穿梭,連按歌道:“爺,你真信它啊?”
殷成瀾以手抵唇咳了一聲:“大驚小怪。”指著牆邊的一排書架,讓他取出了一本簿子。
靈江在白雲裡繞著聽海樓盤旋,心裡揣揣不安,他一直覺得路痴不是大礙,但要是沒有鳥會迷路的話,豈不是就顯得他很獨秀?不過靈江轉念一想,畢竟也沒有鳥能說人話說的如此順溜。
世間萬物,人無完人,鳥無完鳥,此消彼長,才是捨得之道。
靈江先在心裡寬慰好了自己,又整出一套說詞打算勸一下殷成瀾,讓他看開點,不要隨意放棄自己。
靈江昨夜趕了一夜的路,今天鳥不停歇又早操晨飛了一個時辰,但原本的饑腸轆轆裝滿了沉甸甸的心事,直到晨飛結束,肚子都餓扁了,他都沒注意到,一停下來便鑽進了書房。
屋裡大總管已經離開了,桌上有一碗飄著熱氣的湯藥,披風搭在床頭,殷成瀾換了件墨藍緞面的袍子,正捧著一本簿子翻閱。
靈江覺得自己應該適當殷勤一下,於是飛到床頭叼起披風連拉帶扯的拖到了殷成瀾肩上。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站到他肩頭,伸長小身子往他手裡的簿子看去。
殷成瀾看的是靈江前些年在黃字舍的行信簿,先前翻過一遍,只覺得慘不忍睹,如今再看,就看出來些問題了。
——昌平三年一月初三,南北山試飛,三日還,延二日有餘。
靈江不自在的動了動尾翼:“這個是沒找到路。”
殷成瀾眼角往肩上的掃了一下,又翻了一頁。
——昌平三年二月初九,邙江鎮至閣邸行信,小雨二日,七日還,筒裂,延四日有餘。
靈江道:“嗯……下雨了路更不好找,也迷。”
殷成瀾繼續翻,靈江伸長小脖子,繼續道:“還迷。”
一直翻至一半,迷路迷的娘都不認識的靈江忽然激動叫道:“這個不是迷路,和幾只黑鷹打架來著。”
殷成瀾抬起下巴,轉頭道:“為何打架?”
靈江拿小翅膀一下下戳著爪上的腳環:“餓了。”
小肚肚還配合的‘咕嚕’一聲,真是有聲有色。
殷成瀾:“……”
他將行信簿合上,放到腿上,放鬆了姿勢,微微斜靠著輪椅,曲肘撐著臉,抬手將肩頭的小黃鳥移到手指上,然後端到膝頭。
靈江忐忑的從他指尖挪到他膝蓋蹲好。
小黃鳥小模小樣,蹲臥下來時圓滾滾的一坨黃,仰起頭時,水汪汪的小圓眼,黑的純粹,折射著清晨陽光的細碎光芒。
殷成瀾第一次發現它還挺好看的。
靈江只覺得男人的眼神格外專注,沐浴在這般目光之下,饒是靈江見慣風浪的厚臉皮都忍不住隱隱有些發熱。
他與他對望著,眸子怔怔的堅定不移,腦子卻已經信馬由韁,想起夏天瀑布噴濺的水霧,春天微風吹拂過嫩草,秋天的黃昏染紅了大海,冬天開在紛飛大雪裡的梅花。
然而這世間一切美好的瞬間,都比不上他被殷成瀾這般凝神望著。
望的他一顆小心髒噗通噗通來回蕩漾。
蕩漾了好大一會兒,才蕩回正主身體裡,靈江注意到殷成瀾眼角不易察覺的疲憊,想起連按歌的話,心裡又是一陣緊縮,他記起自己每次晨飛時殷成瀾都等在窗裡,一落地就能看到他清雋挺拔的身姿,連這一次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