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敢在天罰司供奉面前撒謊,那意味著死亡。若在平日,燕缺已經死了,不過因為燕缺被揭破了漏洞也十分安靜,這讓餘厲很好奇,想看看這個沉穩的少年接下來會怎麼應對。
燕缺看著餘厲,認真地說道:“大人,我的確只是來自黎國一個普通家庭的少年。我的血脈並非來自於家族傳承,而是來自於極為罕見的上天眷顧。”
餘厲沉默地看著少年。沒有透過遺傳就獲得血脈天賦少之又少,幾百萬人才有一個,而就這麼湊巧就被他少年碰上了?
餘厲道:“那好,說說你的家庭,又要去往何處?”
燕缺道:“我父母都是黎國北方百溪城人,母親在我一歲的時候去世了,父親在百溪城西嶺鎮開了一家‘燕歸來’客棧,家裡還有一個比我大三歲的姐姐,我準備去浩然派參加今年的入門考核。”
餘厲冷冷盯著燕缺,道:“你剛剛說的那些,天罰司一炷香就能查清楚,如果你說的全是真的,我就信你有如此好的運勢受到上天眷顧;要是你說的有一件是假的,那你一定會死得很慘。”
說完之後,餘厲轉身離開,被鮮血浸透的紅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野草間。
祭靈場徹底安靜下來,一陣風吹來,帶來煙燻火燎的味道。
燕缺並沒有把餘厲的威脅放在心上,他從包袱裡拿出了一疊厚實的紙錢,很安靜地蹲下來燒紙,他的神態很認真而虔誠,略顯哀傷地說著一些悼念的話,但過了片刻,燕缺確定餘厲已經走遠之後,他直接把整疊紙錢全都扔進了火裡,只留下一張還在手中。
他的神情裡出現了一絲惋惜,喃喃說道:“這麼多年你一直為我做事,卻從未見過我一面,今日即將要見到我,你卻離開了。我從不相信世間有靈魂依託的彼岸,你卻固執地相信,你知道見我之後我不會讓你去祭靈,所以你在見我之前趕著去了,想把這件事做完。”
燕缺輕嘆道:“畢竟十二年來,你每年都在做這件事,我也無法怪你,我從不祭奠任何人,今日就為了你祭奠一回。”他將最後一張紙錢送入了火焰中,輕聲道:“顧劍,走好。”
……
一炷香後,十五裡之外的一間豪華客棧房間裡,餘厲正泡在一桶大熱水裡,熱水已經變成了血水,水中還微微地冒著氣泡,飄出絲絲縷縷的黑氣,那是顧劍殘留在他身體裡的鬼道靈氣。
餘厲閉著眼睛靠著木桶邊緣,表情有些沉重。雖然潛伏在黎國的逆賊顧劍終究被去除,餘厲卻感覺不到太過輕松。
因為另外的那名逆賊太過神秘,他探查了一年,根本沒有摸到一點線索。如今顧劍死了,接下來的追查將會很難,對此他一直毫無頭緒。
顧劍一直隱藏得很好,直到今日餘厲才第一次見到他,所以餘厲無法知道這一年來,顧劍在做什麼,又接觸過哪些人,他只能根據今日他與顧劍接觸的所有細節,去摸索一些蛛絲馬跡。
餘厲回憶了他今日與顧劍的所有對話,仍然無跡可尋,要說唯一存在疑點的地方,就只有最後出現的那個神秘少年。
但那個少年怎麼可能是顧劍的同伴呢?年輕太小,還沒有修行,不可能是十三年前逃竄出大明國境的逆賊。
忽然間,餘厲猛然睜開了眼。
他的心裡多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這一年來,無論他們天罰司的人怎樣探查,都無法摸到那名神秘逆賊的一絲痕跡,連性別年齡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方向找錯了?
他們一直以為,既然有資格成為顧劍的同伴,至少都是三十歲以上的,境界就算不比顧劍高,也不會低太多,但萬一兩人的年齡真的差別很大呢?
雖然少年從年齡修為上來看,不可能是十三年前逃竄出大明的逆賊,但並不代表不會是那些逆賊的傳人。如果那名少年是當年某個人的傳人,心中存了向大明複仇的念頭,摘星樓的那些神秘強大的算師在佔蔔的時候,說不定也會將這個少年算作一個逆賊的名額。
少年與顧劍約定在祭靈場見面,只不過顧劍提前到了。
就在這時候,房門外穿來的聲音:“大人,少年的資料已經查到了。”
餘厲一下從血水中竄了起來。
……
天罰司辦事效率完全可以稱得上恐怖,短短一炷香不到,餘厲的桌面上已經有一份厚厚的資料,上面記載了燕缺的性格、家庭、出生以及成長了十三年來的各種經歷。
餘厲很清楚,只要燕缺是顧劍的同伴,那麼從他的成長經歷中必然能夠捕捉到蛛絲馬跡。
然而讓餘厲意外的是,燕缺剛剛所言竟都是真的,無論他的家庭背景、還是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都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更沒有接觸過任何類似於當年逆賊的人。
的確如燕缺所言,他的血脈來自於上天眷顧,從小就天賦異稟,在當地也是出了名。
站在桌前的手下彙報道:“這個少年今天一早抵達了距離祭靈場五裡路的昌平鎮,他在鎮上吃過早飯,詢問店家附近有祭靈場,於是在一間雜貨鋪裡買了紙錢,還嫌雜貨鋪裡的紙錢貴了,與對方討價還價一番,實在不像與顧劍約定好了見面。”
餘厲沉默了片刻,道:“下去吧。”
看著手下離開的背影,餘厲倒靠在椅子上,看來猜錯了,但他並不氣餒,那個逆賊十分神秘,但他與顧劍長期滯留在黎國必然有所圖謀,今天既然在祭靈場發現了顧劍,只要從這座祭靈場開始反向進行搜尋,一定會找到那名神秘逆賊的蛛絲馬跡。
餘厲狹長而幽紅的眼眸裡滿是冷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