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春。
這一年若嫻十歲,是茹沁入府的第四個年頭。
在鈕祜祿府上,若想愛你與茹沁一直姐妹相稱,入府晚些婢女、家丁常以為二人皆是凌柱的親生女兒,還是後來聽旁人說嘴,才知道茹沁是被人撿回來的。
在鈕祜祿府上生活了這麼些年的茹沁,看似風光,背地裡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那些個下人,明面上對著她叫著大小姐,背地裡卻都說嘴著她的笑話。
“瞧瞧,那可是分家哪兒不要的姑娘,丟來了咱們主家,還真將自己當了個主子了。”
“可不是,要說分家與主家便是不同的。咱們二小姐論著品性才學樣貌,哪一點都勝過她不知多少,兩人立在一處,可是高下立見了呢。”
“要不說夫人怎願意讓這野丫頭留下來,二小姐一人孤零的,就是尋個伴兒來也是極好的。”
這樣的話不止一次傳入茹沁的耳中,她臉上雖笑著,可心裡卻在滴血。
好在,有若嫻這個妹妹時常陪在她身邊。
無論旁人說些什麼,若嫻都不在乎,反倒在聽見了別人在背後嚼舌根,還會站出來替茹沁說話。
茹沁與若嫻說:“你本就是鈕祜祿家光明正大的小姐,我算什麼呀。他們說的沒錯,我便是寄人籬下在你家裡寄宿著,我本就是個沒人要的野丫頭。”
若嫻的小手緊緊攥著茹沁的手指,定聲道:“你是我姐姐。阿瑪喜歡你,額娘喜歡你,我們大家都喜歡你,可不要說這些話了。下人若是再亂說嘴,我便將這事兒告訴額娘去。額娘最討厭下人在背地裡論是非了。”
茹沁笑著說她不在乎。
於是若嫻便以為她真的不在乎。
平日裡得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若嫻頭一個想到的便是茹沁。
這些年來,她幾乎是將自己得了所有的好都分給了茹沁一半。
茹沁每每收下這些的時候,都是既欣喜又感動,直道:“這世上再沒有比你待我更貼心的人了。”
可合起了門,茹沁卻把不得將這些東西全都丟到房外去。
無數次個寂靜到令人恐懼的夜晚,茹沁躺在榻上輾轉難眠。
她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鈕祜祿家的女兒,為什麼若嫻的命便能比她好這麼多?
她是拿了最好的東西一半都分給了自己,可自己氣的什麼,為什麼她什麼都有,而自己卻事事都要得了她的賞賜才能有?
她想起自己被鈕祜祿分家拋棄的那個夜晚,那一夜落了好大的雨,她被趕出了房門,瘦弱的聲音在街道上游蕩著。
哭聲會淹沒在噼啪落地的雨聲裡,淚水更是還未湧出便被雨水沖刷去了。
那一夜,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沒有地位的落魄之人,即便是哭,老天也不會給你痛快哭一場的權利。
所以茹沁暗暗發誓,自己這一生,絕不能就此結束了。
她要讓自己活得體面,要讓自己成為人上人,要讓所有瞧不起她的人,以後見了她都嚇得哆嗦,隔著兩條街便知道繞道而行。
她知道凌柱為人心善,若是見著她落難定然不會視若無睹,於是她即便是要飯,也要一路要去了鈕祜祿府上。
果然,她如願成了鈕祜祿府的千金小姐,擁有著和若嫻一樣的待遇。
可人心總是不知足的。或者說,自卑者的心,永遠不會被虛榮填滿。
得一想二,得隴望蜀一貫是這一類人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