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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崇儼既是已經用了障眼法矇蔽陰司,替你擋了那大限,你便是已經從那薄上被劃了去。”商玦微微抿了抿嘴,輕嘗唇上殘留的牡丹酒,聽完這蕩氣回腸的故事,她也終是知道了這宅子為何會有那般奇特的磁場,我為君生,君為我死,兩人向死而生,有這般天下獨一份的特別也是情理之中,她輕輕一笑,“按理說,你早該去輪回轉世的,即便是你不想去,地府那鐵面無私著稱的黑無常也不會任由你在人間待著的。”
思定認可的點了點頭,想起二十五年前黑白無常來捉拿自己入輪回的情景還是心有餘悸:“二十五年前,喪事完了的時候,正值所有僕人被遣散回家的時候,黑白無常兩位大人就來了,無論我如何哀求兩位大人都不為所動,最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位白無常大人突然就把身邊的黑無常大人打暈了,然後跟我說,她是最見不得女子苦苦等待的,可也是最心疼女子不能等待心上人的,她讓我保重就扛著黑無常大人走了。”
“倒也是她的性子。”商玦噗呲一笑,想到那個瘦弱的女子扛著黑無常走的畫面就覺得忍俊不禁。
“後來那老道去時見我可憐,便給了我一個玉盤說是給我一個夢境,只是他說這夢境每每做一半總是會有人來喚醒我,隨著時間越長,這夢境做的也會越短。”說至一半,老婦眼中的冀望也漸漸的消散不見,轉而侵佔她那渾濁眼眸的是經過漫長歲月沉澱下來的哀怨,“以前我還能夢見我與他牽手到老,如今卻連夢見成親都是奢望了。”
商玦的心猛地一下被狠狠的揪緊,聽著思定的這番話就仿若是在說自己一般,知鶴剛離開的時候,她每晚都會做夢,她那時候是喜歡做夢的,因為總能在夢裡再見到那個如清風般的男人,總是能夠在夢裡再慢慢的回顧他們兩個的所有,可是歲月一長,那些的過往也開始在夢裡慢慢的消散,到了如今她在夢中連那個男子的臉都橋不清了,她害怕再做夢卻也希望夜夜入夢。
“神女....”躺在軟榻上的思定突然偏過頭望向石桌那邊,眼裡充滿了最後一絲僅存的希望,讓商玦瞧了,都不忍將那抹二十五年後支撐她活下去的希望給掐滅,“老道跟我說要是想一直在這個夢境中,只有神女您可以做到,因為您曾是玉盤的主人。”
商玦回過神,輕輕的眨了眨眼睛,抿嘴笑道:“玉盤?什麼玉盤?”
思定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塊呈現淡淡碧綠色的白玉,這塊玉乃圓形,不大不小,一個手掌恰好能夠將其托住,上面還有精美的微雕,商玦卻總感覺是在哪裡見過這塊玉,所以當思定剛拿出呈在眼前的時候,她就立馬施法將那塊玉拿到手心裡仔細的觀看,看了許久才驚覺這塊玉原是她宮中的那塊照明鏡。是當年她剛上三十三重天的時候,在黑夜不能視物,而每月總有那麼幾天二十八星宿是不在天空值班的,每晚也總有幾個時辰是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自從她那次摔倒傷了腳踝後,知鶴便從老君那裡隨手摺了一朵水晶花,回來變作了一塊能夠在黑夜中照亮的明鏡,那塊明鏡後面還雕有天上她最喜愛的星辰,與她手上拿著的這塊上的微雕是一模一樣的,她只記得那塊照明鏡當初被一雀鳥叼走了,卻不知原來來了人間還化作了一塊玉。
“原來....”商玦微微蹙眉,在心裡一算,好像是發現了什麼令她振奮的東西,她宛然失笑,有些不可思議的搖了搖腦袋,“原來那雀鳥竟與我這麼有緣。”
思定卻是不知所以:“神女,怎麼了?”
商玦抬頭望之,輕輕搖了搖頭,只是望著手中玉盤道:“這玉盤原是叫“比翼雙飛,與君共死”,確實曾是我的東西,後來被一雀鳥叼走,下落不明,既然如今到了你的手裡,你剛剛說講故事又確實讓我為之動容,那我便幫你把這個夢做下去,只是你也需給我一樣你不再需要的東西。”
“只要神女願意相助,我有的東西神女盡管拿去。”思定的容顏雖老去,可臉上還是充滿了幸福和滿足的笑容,一個夢原來也是可以給人幸福感的,“不知神女想要的是什麼?”
只要這個夢永遠不會醒來。
“你的執念。”商玦微微一笑,眼裡有看不清的月色,“這玉盤是純淨之物,剛開始你之所以能夠藉助這玉盤進入夢境,並長久不醒,是因為你心中的執念才因為明崇儼的死去而剛剛萌芽,隨著歲月的流逝,你心中的執念也越來越深,自然便不能再借助這玉盤長久的進入夢境裡,而如今你心中的執念已經是讓玉盤排斥了,要是想要一直做這個夢,那麼只要取出你心中的執念便可。”
沉默或許真的是與思定有什麼親戚關系,所以她才會一次又一次的沉默,商玦也不急,她本來就要的是心甘情願,等了許久後,一壺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月也賞完了,她才準備起身離去。
“那,我會忘記他嗎?”才走了一半的路程,身後軟榻上的老婦才終於開了口,原來是怕忘記。
“如果會呢?”商玦直接問道。
思定被問懵了,只是垂下上眼瞼,良久後才點了點頭:“如果會.....如果會的話,那麼希望在夢中給我留個提醒,就提醒那個容顏永遠都沒有衰老痕跡的男子是我最愛的人。”
“你的執念是明崇儼的死,是明崇儼為你而死,所以取了你的執念你並不會忘記他。”商玦言道,“你只是會忘了明崇儼已經死了。”
思定雖然原先早就做好了會忘記的準備,可是在聽到這樣的一番言語後,還是忍不住開心的落了淚,五十歲的她還是為了愛情而老淚縱橫。
“雖然這話我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我還是要問你,這個夢雖然在理論上是永遠不會醒來的,可是有了特殊的磁場幹預玉盤後,你還是會有可能性醒來的。”商玦盡忠職守的在提醒著老婦。
老婦咧嘴笑,笑的很燦爛,僅以此就能夠看到她年輕時候笑起來的有多麼的美麗:“既然理論上我是永遠不會醒來的,那麼按理說我還是應該義無反顧的堅持我這二十五年來的決定不是嗎?”
商玦默默的點了個頭,手心向上,藉著月色有一朵蓮花在生長,等到月色照到了思定的臉上的時候,商玦立馬眼疾手快的將手中蓮花飛入老婦的心口,等月色減弱往一旁移去的時候,那朵蓮花才散發著白月光似的光芒從心口處慢悠悠的出來,一如既往的飛回到商玦的手心裡,轉而不見蹤影。而軟榻的老婦因為心中沒有了執唸的存在,嘴角在慢慢的上揚,眼裡不再渾濁,有了二十五歲姑娘的清澈,像是有無數的小星星在閃耀,嘴裡還輕輕的唸叨著:“崇儼,你回來了。”
商玦望了望手心裡的玉盤,抬起腳慢慢的走到了老婦的身邊,將玉盤重新放回了她的懷裡,而玉盤一入她懷,老婦立馬便緩緩的合上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連眉眼都好像在滲透著她有多幸福,因為玉盤帶她進入夢境了,一個很幸福美滿的夢境。就連商玦在剛才看到思定眼裡的小星星和眉眼彎彎的時候,她都有種沖動想要將玉盤重新拿回來為自己所用,她真的累了,三千年的奔波真的是太累了,倒不如進入這麼一個永遠不會醒的夢境去和知鶴廝守終身。
只是世人的執念她來收,她的執念誰能夠來收,三千年沒入了心肺和骨頭裡的執念誰來收。
嘆了口氣後,商玦的手掌一朝上,立馬就有一個刺繡精美的錦囊顯現,她望了望手心裡的這枚錦囊,又轉頭去望了望軟榻上的老婦,張口輕輕一吹,錦囊化作粉末不見,商玦也轉身離開。
那枚錦囊也並非是真的變為了粉末,而是正靜靜的躺在玉盤之上,能夠幹預玉盤讓這個夢境醒來的可能性只有一個,那就是明崇儼的魂魄回來了,當他的魂魄回來了,這個夢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玉盤也不會再為其造夢了,而那錦囊之中所寫的正是這個。
她不能現在告訴思定,給她虛無的希望。
明崇儼的魂魄也並非是不能再回來的,因為當初叼走那照明鏡到人間的雀鳥正是明崇儼的前世,雀鳥修煉成天上之物,雖輪回轉世,可魂魄早已刻有天宮的痕跡,陰司也未必能夠將魂魄打的消散不見。
商玦喚來一朵雲駕上,她停在宅子的上空中再次望了一眼,發現原先的那個磁場愈發的強烈了,像要沖破著宅子的侷限,朝周圍擴散而去,告訴天上人間所有的生靈,他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