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盛!”她喝完酒,搖搖晃晃的著身子,第一次喊徐明盛的全名,其實她根本就沒有醉,百樂門的舞女怎麼可能會醉呢,可她還是搖搖晃晃著身子裝作自己是一副醉了的模樣,這樣好像就可以置身悲傷之外,“你以後要是繼承盛遠船運可要記得多捐點錢給前線部隊,把日本人快點趕出去,不要...嘔!”吐完酸水後,她又繼續說著,“不要再讓女子失去她的心上人了。”
第二日,周靈讓福叔帶著芸曉一起回了她的老家蘇州,她在那裡還有周家老宅可以住人,而百樂門的當家花旦也在幾天後消失不見,有人說曾看見她走進了日軍司令部。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終於投降,他們等待的光明終於到來。
蘇州的巷子內,一名手裡拿著木棍探路的女子,手裡還端著裝著剛洗好的衣裳的木盆,商玦突然一襲白衣突然出現在巷子中間,因為她瞧不見,所以商玦也懶得裝作是從遠處走來,偶然遇見了,她看著這個面目清秀的女孩,頭發已經剪到齊耳,穿著樸素的一身衣裳,光是就這麼瞧著就覺得很快樂。
“芸曉?”
還在拿著木棍探路的芸曉,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便也停了下來,循著剛剛聲音的方向而決定面朝哪邊,聲音在後面,所以她在原地轉著腳步把身子轉了過去,估摸著開口:“嗯,我是芸曉,請問您是哪位啊?”
商玦突然不想像往常一樣撒謊騙這個女子了,因為這個女子宛如一顆水晶球,單純且無暇,絲毫不讓人覺得很膈應,反之好像她能夠淨化人的心靈,她莞爾一笑:“我叫商玦,是神仙你信嗎?”
“我信啊。”芸曉也咧開嘴燦爛的笑了,“我信這個世上是有神靈的,就好像明翔哥和周靈姐還有福叔,他們肯定都是神靈,所以給我帶來了光明。”
“嗯,你說得對。”商玦笑著輕輕點頭,也並不多做解釋,證明自己真的是住在天上的神靈又如何,凡人終究是會有自己的神仙日子可以過。
芸曉沉寂片刻後,又突然抬頭:“請問您是從上海那邊過來的嗎?”
“是。”
“那您聽說過百樂門的花旦周靈嗎?”
商玦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幀畫面:“有過幾面之緣。”
芸曉帶著點欣喜,像是尋找多年終於尋到了某樣東西,立馬興沖沖的開口:“那勞煩您以後見到周靈姐的時候,可不可以幫我帶句話給她?”
“好。”
“替我告訴她,我不是明翔哥的女朋友,我是他戰友的女兒,他一直照顧就是因為我爸為了救他死了,他一直對我覺得愧疚所以一直照顧著我。”芸曉把心中藏著的秘密終於說出口,她是來蘇州聽福叔說起才知道原來周靈一直誤會著,“明翔哥那些日子每次來看我,都會跟我說他認識的一個女孩子,還總說著等把日本人趕出了中國後......就娶那個人,我想那個人是周靈姐吧。”
因為明翔身上的檀香味正是周靈一直都鐘愛的那款上海蜂花檀香皂的氣味。
這次換商玦驚愕許久,有好久都忘記了張嘴說話,芸曉從兜裡掏出一支口紅:“這支口紅是那天晚上明翔去執行任務的時候交給我的,是給周靈姐的。”
商玦移步至芸曉面前,接過那支口紅,低頭看了看,是錦榮花牌的口紅,這款口紅的名字叫做“三生約”。
“姑娘?姑娘?姑娘?”
“芸曉。”突然身後的一扇門內走出一個清秀的男子,慢慢走到芸曉的身邊,體貼的接過她手裡的木盆,又看了看四周,都沒有瞧見有人影子,“你剛剛是在和誰說話呢?”
芸曉皺了皺眉頭:“一位上海來的姑娘啊,你沒有看到嗎?”
“沒有啊,我出來就看見你在對著空氣喊。”男子扶著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商玦早就已經走了,自然是瞧不見了。
“哦,那可能是人家有事先走了吧。”芸曉反手握住自己的丈夫的手,小鳥依人的靠著男人。
福叔在日本投降的第二天就已經去世了。
商玦捏著手中的口紅,想起一九四零年的那個春天,不覺得春意盎然只覺得寒風刺骨,那時候正在處理著林紳淵和江錦玦的事情,突然就瞧見一個女子渾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中,眼睛一直在往天上看,可天上暗淡無光,她算了算,今日是沒有星宿值班的,她實在瞧不過去只好揮一揮衣袖讓天上有了寥寥星辰。
血泊的那名女子好像也終於沒有力氣抬起眼皮子去看她好不容易造出來的星辰了,鮮血不停的從她身體內往外冒,染紅了她身上穿的是喪服——一身白色的旗袍,不知道她是在為誰守喪,也染紅了她外面穿的那件大衣,是她最喜歡的大衣。
她嘴上還抹著她最愛的錦榮花牌子的口紅,她張了張嘴,嘴裡也吐了幾口鮮血出來,只聽虛弱的聲音在稀薄的空氣中響起:“你...你看,這天....還是沒能....在我們兩個....沉...沉...睡去之前....亮...亮起來,我們...還是沒....沒....沒能看到日本人滾出中國,沒...能看到光明...”
“我真的好像和你一起...一起看看光明是什麼...樣子的...”她還是沉沉的睡了過去,合上的眼再也不會睜開,連屍首都無處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