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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元！”帳內，一男一女呈上下對峙狀，女子躺在床榻之上緊緊揪住高腰襦裙的領口，伸手想要褪去女子衣衫的霍去病有些怒意在眉目間，卻似乎還有一絲的疲倦在眉心。
被稱作溫元的女子狠狠瞪了眼霍去病，始終是不肯軟下自己的性子朝這個男人示弱半分，良久，霍去病才嘆了口氣先軟下自己的性子，“你身上的衣服已經跟你的血肉粘在一起了，再不脫就只能連著那塊肉也削去了，你確定還是不脫下？”
溫元依舊是不為所動，盯著霍去病，目光如炬，霍去病也不再管她願意與否，直接跨坐到床榻邊，大手一伸，就作勢要去脫女子的身上的衣服，卻被女子猛的一下就躲開了，女子隨手掀起旁邊的繡花被褥蓋在自己身上，她的身子在溫暖的被褥裡也微微帶著一些顫抖，她清冷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的暖意：“我實在難以去說服自己相信你會有這麼好心替我治傷。”
霍去病雙手緊握，被風沙洗禮過的眼睛微微眯起，就在女子以後他終於要大發雷霆的時候，他卻是上前一步，伸手強硬的將女子擁入懷中，下顎抵住女子毛茸茸的頭頂，聲音渾厚卻也難以探尋到一點情意在：“伊稚斜在培養你的時候，難道沒有說過一名死士除了要有必死的決心還要有必須活下去的信念嗎，不然你要怎麼完成殺我的任務？”
或許頭頂的聲音太過於低沉迷人，在大漠多年也未曾聽到過這樣讓人夢牽魂繞的聲音，所以渾身冰冷打顫的溫元眼神裡已經有了些迷離，昏昏欲睡，大漠裡晝夜溫差讓她的傷口加劇，她悶哼了聲任由那隻寬厚帶著磨人繭子的手掌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衫，因為霍去病說的對，必須活下去的信念也是她該有點，溫元心裡明白她再這樣下去哪怕是華佗再世也是救不了她的。
霍去病小心翼翼的褪去溫元外頭套著的高腰襦裙，裡頭那件白色短衣被汗水濕透緊緊貼著身子，身上有多處的血肉已經與衣衫緊緊粘在一起，他握慣了刀劍的手再如何仔細小心，卻也還是扯得懷中女子頻頻皺眉，緊緊咬著下嘴唇，哪怕是咬破了也不肯吭出半點聲音。
透過這張慘白到令人心肝一顫的的臉好像又穿越時光回到了長安城那年的秋天，那年溫元不過才六歲，是舅舅衛青從戰場上面救回來的孩子，溫元總愛跟在他後頭用糯糯的足以融化世間所有事物的聲音喊著他去病哥哥。只是他十二歲那年，剛從宮裡頭出來就聽聞九歲的溫元外出走散了，自此再難在他能目光所及之處和腳下所踏土地上尋得，
他不知道溫元這十載在匈奴是如何過的，大約是過的很苦，所以才養成了現在有痛連半聲都不敢吭的性子。
後來軍中一位上了些年紀的大夫來了，探手把了把脈，又在霍去病的監視下檢視了下溫元身上的傷口，行醫多年的他臉色凝重的搖了搖頭：“這位姑娘身上的有些傷口因為沾染上了屍體裡的某些髒東西，所以早就已經開始加速化膿並且潰爛了，需要盡快削去腐肉才行啊。”
“那就削！”霍去病緊緊用絲滑的褥子將溫元曝露於空氣中的肌膚蓋好，幾乎未有半分的思考。
大夫卻是遲疑了幾秒，盯著床榻上的女子許久，臉上猶豫滿布，搖了搖頭才道：“回將軍，如今這位姑娘的脈象十分虛弱，怕是沒力氣支撐如此大強度，若是強行削去腐肉怕是...”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因為他相信經歷沙場生死四載的霍去病必是懂得，即使溫元脈象平穩，也撐不了。
因為這位將軍十七歲初征沙場時以八百騎兵大勝，身上卻已經有多處足以引來蒼蠅的傷口，他那時憑著超強的忍耐力撐了過來，可如今床榻上的是位女子，她未必能撐的過去。
霍去病低頭瞧了瞧女子，臉色沉了沉，俯身下去好像是問了句“你能堅持嗎”，一旁的大夫略顯尷尬的偏過頭去，他在軍中多年，從未見過說“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的驃騎將軍對哪位女子如此面露溫情過。
溫元尚存一絲意識，她還能分辨出聲音並非白日裡那名脾氣火爆的軍醫，隱隱約約聽見耳旁細柔的聲音，竟然花盡僅有的力氣來眨眼示意自己可以撐過去。
匕首在火上被燒的通紅滾燙，男子捂住女子的眼，另一隻手一點點的削去那些已經腐爛找來蒼蠅的肉，空氣中可清晰聞見腐肉遇熱燒焦的味道，牽扯血肉的痛意讓溫元睜大雙眼，已經十載沒有再濕潤的眼眸也被染上了一層夜露，最終在男子那一聲“溫元，我在”中沉沉昏睡過去。
待腐肉剔除幹淨，已經是更深露重，懷中人滿頭大汗在夢中囈語不停，她被困在夢魘之中。
“去病哥哥，你怎麼一下就長這麼高了？”夢中一名梳著墮馬髻的八歲少女嘟著嘴，滿臉委屈的看著前面身材如同蒼松挺拔的少年，使勁掂起腳去想要去摸少年的腦袋，可都無疾而終，“你就不能等等溫元一起長高嘛。”聲音糯糯在心，少年卻就只是笑，她很氣因為少年總是不願意等她，長大不等她，走路也不等她，就連長高都不等她。
倏地頭如同被撕裂，劇烈抽痛，蒼涼的長安城，繁華的衛府前站著兩個人在趕她走，她不肯就將她推倒在地，他們眼睜睜看著賊眉鼠眼的老婦將她扯走了，她來到了匈奴，要活下去就必須殺人。衛府、匈奴，兩個空間互不相擾卻又在慢慢重合，腦袋快要被這份痛楚擠爆，雙眼好像被針線縫合，有一雙手要將她永久的困在這裡。
看著溫元痛苦不堪的神情，男子心房像是被一條蛇纏繞著，心中有慢慢收緊般的窒息感。
“姑娘？姑娘？姑娘？”晨曦透過微掀的簾子照射在女子眼瞼上，女子感到不適皺了皺，才緩緩睜開眼，入眼便是一個粗布梳著椎髻的婦人，面板很是粗糙。
溫元將婦人全身都打量了一遍，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才冷冷開口：“你是誰？”
“我是附近村子的村婦，將軍讓我來照顧姑娘的傷。”到底是民風樸素，婦人沒有聽出溫元話裡的寒冷，咧開嘴雙手不好意思的在粗布衣裳上搓了搓，“姑娘叫我張嬸就好了。”
溫元默然，怪不得對她沒有昨日漢軍那般的防備與憤怒。
“誒，姑娘要去哪裡？”張嬸見女子撐著身子要起來，趕緊上前張開雙臂虛繞著女子，生怕她摔倒了。
“讓開！”薄薄的白唇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姑娘我聽霍將軍說你傷的很重，還是別下床了咧，好好養著身子才重要。”
“我是匈奴人，殺你們漢人的匈奴人，你確定還要照顧我？”身上傷口被處理後連半點扯動都會覺得痛苦，溫元垂著眸子輕輕捂著傷口，聲音裡很冷帶著警告和刺心的真相，讓見慣幾十年村民樸素的張嬸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作為。
張嬸臉色愈發難看，士兵找到她的時候明明說的是一名女子為了救將軍而身受重傷，怎麼...怎麼現在就變成了殺人的匈奴人。
“怎麼？”溫元挑了挑眉，很是滿意婦人驚愕到不知所措的神情，“後悔答應霍去病來照顧我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