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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蓑一向自信,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一瞬間,一陣眼花繚亂的暈眩感,雪蓑自認為他去過無數地方,經過許多個險境,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之多的旖旎花草,而且還齊聚一處,無數花朵爭香鬥豔,濃香陣陣,也有一些花瓣零落在地,許多斑斕彩蝶翩躚其間,蜜蜂飛來飛去,似乎世上所有的顏色都能夠在這些花草間找到。
雪蓑閉上眼睛片刻,深呼一口氣,迅速冷靜下來,走進那連綿密織的錦繡風光中。
馥郁的花葉之香籠罩而來,葉片和花朵似乎因為來客而興奮起來,並沒有風吹來,它們卻開始搖擺著,並且努力向著雪蓑靠近,他能夠感覺到那些枝葉和花瓣貼近臉上的異樣感覺。他知道這些飛濺的花粉,穠麗的花瓣,蒼翠欲滴的葉片,以及陣陣濃得讓人窒息的花香裡,都有劇毒,而這些花叢和不知名的奇異植物,亦是陣法,它們能夠隨著來人的腳步而不停移動,使人分辨不出何方,越走越迷失路徑。
這個陣法能夠困住絕大部分一流的巫師,因為且不說它的陣法佈置精妙,巫術力量散佈在不經意間,單是它的奇異風光,就會讓人流連忘返,而不知不覺迷失所在。但雪蓑早就提防了這點,他在入這座奇異花園時就施展了一個防禦之術,無論是各類植物的異香,還是它們的繽紛的顏色,以及它們在移動變換方位的時候,都無法給他的嗅覺和視覺造成幹擾。他的腳步一直往前,衣袖如流水輕輕擺動,巧妙拂開花枝和垂葉的阻攔,以及那些落花殘葉蝴蝶對他視覺上的擾亂。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繁穠花景終於不見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茵茵綠草,總算是走到盡頭了。但笑意未來得及在雪蓑老人的嘴角完全蔓延開去,他就突然發現,在數丈之外有一片更旖旎的花園,鮮花綠草藤蔓葳蕤遍地,更匆忙飛舞的蜂蝶。那個沒有舒展開來的笑容立即收縮了,他的臉上恢複了冷靜的神色,仍舊不帶一絲猶豫,踏步向前。
這一次的較量,是師兄弟兩人一生中最激烈的一次相爭,也是最後一次。其實無論是師兄雪蓑老人在虞淵設下的陣法,還是師弟雪行老人在凱風山設下的陣法,都是為了對付其各自輔佐勢力的敵人而備,為此他們費盡心血,而因此這兩處陣法也極其強大難攻。
這兩個巫術陣法有著共同的點,它們最大的秘密就是,切忌深入。
因為兩個陣法融入了兩個巫師的大半生心血,每個進入陣法中的人,首先會被其美景所迷惑,流連其中忘記來時之路,然後會在不斷破除各個巫術障礙時,越發激起前進的信心,最後就容易在不停前行中被困得越深。之前他們狹路相逢之時說過相同的話,“如果你被困於陣中而不得出,可按照我留下的破解之法來做”。
這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他們的確都在陣中留下一些指引之法,簡單明瞭,連巫術一般的人也看得懂。但這其實是杜絕對方的後路,因為其中的一方如果真的按照那個破解之法去做,那就意味著自己首先承認了失敗,然而如果他們在破陣之時的思路剛好和那留下的破解之法相同呢?那就有被對方提示之嫌。為此,自負巫術一流的雪蓑和雪行,自然會在對方陣中各個留下破解之法的地方,使用別的招數。
但倘若,很多地方剛好只有一個破解之法呢?
那麼,結果就是他們為了避嫌,永遠無法破解那一關。
但他們不甘心。一旦他們踏入陣中,必然帶著破陣毀陣之心,但凡有一陣未破,他們絕不會出來。即使他們走到後來,發現這個陣法最強大和奇妙之處,不在於攻,而在於退,也已經來不及了。
雪蓑和雪行,這一對師兄弟,也是世間最強大的兩個巫術師,他們會因為自負,而將在對方的陣法裡,耗盡生命的最後一刻。
兩個世間一流的巫術師,在對手的絕美陣法裡行走著,他們不問世事,不知今夕何夕。他們最後的一封信都只有彼此知道,因此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帝都。
紅幢再怎麼糊塗而奢侈,但有一點她是清晰的,那就是隔一段時間要去巡視一下軍營,她對軍費的開銷也是不含糊的,因此軍隊的狀況讓她非常滿意,而且據她的探子來報,說是雖然帝都的貴族們敢怒不敢言,但帝都之外的各城中,有不少暗處勢力在活動著,總有一天會打入王城中來,要想長久享受榮華,就得保證帝都長久安穩。
不過,帝都裡仍有幾顆老釘子。
首當其沖的,就北越王,那個老頭兒,太倔了。在她剛剛登基的時候,紅衣在屏風後面就把北越王寫在了反對者的名單裡,後來紅幢在他面前提過多次,要他捐著軍費出來,誰曾想到家大業大的北越王,竟然一毛都不肯拔,他還非常不服氣。
紅幢覺得應該給他一點教訓才是。
一個夜晚,北越王正坐在府中庭院裡聽蟲鳴,突然眼前飛來一隻螢火蟲。年紀大了的人,總是有點害怕孤單的,而且想到秋天的螢火蟲真是特別少見,就抬起手指準備捉住它,不料那螢火蟲在碰到他蒼老手掌的時候,突然消失了,像是一下子隱沒在了手心裡一般。這時候,一個讓他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荷花開了呢。”
北越王驚訝地看到,自己的三女兒初荷正從對面房間裡款款走出來,她穿著一身粉色衣裙,相貌青澀如蓮朵,而眼前的一方蓮池裡,竟然開滿了大小荷花,蓮葉田田,一張張,一層層,把整個蓮池塞得密不透風。
北越王站起來,“女兒啊,你怎麼……”
初荷小姐一笑,“父親,能不能把那朵最大的蓮花折給我呀?”
北越王急忙走過去,伏在蓮池邊折蓮,那朵明明近在眼前的花,無論他怎麼努力伸手去夠,卻總差那麼一點。片刻之後,“嗵”的一聲,北越王掉進蓮池中了,秋季的池水,加上入夜的降溫,冰冷的感覺使得他迅速清醒過來,大喊“來人啊來人啊……”
事後,無論北越王怎麼解釋,府裡的人都搖頭起來,“大概你是做夢了吧?因為初荷小姐去世很多年了,而且秋天不可能有螢火蟲,還有就是這蓮池裡也沒有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