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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行道：“讓士兵嚴加防守，抵禦敵軍。我們再去跟城主公子商量商量。”
城主之子名叫燦生，自幼熟讀詩書，待人溫和有禮，是個文靜穩重之人，只是性子頗烈，書中教他“威武不能屈”，他覺得此刻便是“不能屈”的時刻。所以孤久在他面前語重心長地解釋了很久，他都一聲不吭，如今兵符在對方手裡，他空有個城主之子的虛名，論武力他不是對手，因此不同意對方的招募才是最好的對抗。
“我知道我再說一百次你也不會相信，我並不是來刺殺令尊的，相反我是來跟他共謀大事的，他亦知道我的意圖並且也是認可的，否則他完全可以在我進城時就把我抓起來，交給昭時啊。”
燦生反問：“既然不是來我父親的，那為什麼現在他死了？”
“我說了很多遍了，你的父親是年紀大了，身子虛弱，可能站久了眼昏花，不小心把後腦勺磕到了後面的櫃角上，然後就這麼被磕壞了。這一點，你可以問大夫，可以問仵作，也可以去現場檢視。”
燦生的眼睛裡幾乎冒出火來，“既然我父親的死因是你所說的這樣，那你們為什麼要竊取兵符！”
“孩子啊。”孤久將一隻手搭到他的肩膀上，被少年憤怒地甩開，他亦不介意，“你今年才二十，其實還沒有滿，到今年九月份才滿，對嗎？這些是你父親告訴我的，他說從前他前半生辛苦漂泊，才覓得這一份基業，老年得子，對你十分溺愛，而且你是個好孩子，並沒有因為生在這樣的環境裡而驕傲，更沒有長成一個紈絝。他說他時常拜佛上香，感謝上蒼垂憐，上半生辛苦下半生甜，這是好的人生狀態啊……”
孤久注意到，說出這一番話時，少年的情緒由憤怒變成悲傷，很明顯，少年對他父親的愛是真誠的，他雙手捧住臉，“嗚嗚”地哭起來。雖然從內心深處來講，孤久覺得自己有點殘忍，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將錯就錯下去了，“孩子啊，你方才說到我取走了你父親的兵符，但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嗎？”
少年仍然抖著肩膀哭泣著。
孤久接著說：“你今年才二十歲，誠然讀過不少詩書，但那是不夠的，因為你沒有帶兵經驗，更沒有臨敵經驗，所以這兵符只是暫時替你保管，等你可以帶兵打擾了，兵符自然奉還。我說過的，我來密城，是與你父親共商大事的。現在很不幸你父親……那麼，你來接他的衣缽如何？”
少年的憤怒之火重新燃起，“你自己都如喪家之犬，還商什麼大事？”
一旁的雪行臉色一變，憤然起身，孤久發覺了，立刻朝他搖頭，雪行於是離開了房間。孤久微微一笑，反問道：“你覺得昭時和我的實力，誰更強？”
少年眼裡露出不屑來，“這還用問？”
“好，你既然認為昭時比我強，而且我們又是這樣不共水火的局面，為什麼我能夠江湖飄蕩卻一直安然無恙，是我運氣太好嗎？”
這話讓少年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孤久也不準備再繼續勸下去，他站起身來，“孩子，你叫燦生是吧？現在兵符在我手裡，我也將有大動作了，所以你目前有兩個選擇：一是我給你找一個安靜偏遠的地方，給你一大筆錢，讓你整府人都遷過去；二是你府上仍留在這裡，但必須歸到我麾下。好了，多話我就不說了，時間有限，你好好考慮。”
少年的眼裡滿是無奈，“你這分明是在逼迫我！”
孤久嘆息一聲，“世事如此，我亦盡了我最大的努力。”
“可是你明知道，現在天下大亂，到處打仗，即便我去了一個偏遠之地，但肯定也不是安全之地。如果我歸到你麾下，世人又該如何評我？”
孤久沒有說話，抬起腳步往外走，“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亂世裡，生存亦是不易，你的原則或者可以調整一下。”
少年咬緊嘴唇，望著房間裡熟悉的一切，他自幼在這裡長大，無論是名貴的傢俱還是院子裡石階縫隙裡的一棵草，他都是不願意舍棄的，讓他去另外一個地方，他是真的捨不得。而此時孤久的腳步已走至房間門口，他抬起手來，“嘩”地拉開了門。
“你等一下！”
孤久聽到背後的聲音，停下腳步，然而手仍然放到門閂處，“所以你的選擇是？”
少年並沒有回答孤久的話，他內心激烈地掙紮了好一會兒，然後突然滿臉通紅起來，由引可見他接下來的話，與聖賢書裡教導的為人處世原則不太一樣，他說：“我有兩個前提條件！”
孤久心下明白了少年的選擇，不由得在心裡一笑，真是個自尊心過強的孩子，“你說。”
“第一，我準備今夜子時去刺殺你，如果你可以活下來的話，就去完成第二個條件，瞭望臺的烽火是我點燃的，但我並不希望兩城交戰，畢竟我們兩城之間並沒有仇恨，也沒有利益糾紛，我希望你可以去勸說對方停手。”
“我接受你的挑戰。”孤久拉開門，迅速離開。
是夜，孤久獨坐桌前飲酒，窗外是明晃晃的月光，能夠看到院子裡如同乳白色輕紗覆地一般，盈潔縹緲的感覺。他腦袋裡替少年燦生構思著，他會如何前來刺殺，是拿著一根迷魂香從門縫裡塞進來，把他迷暈，然後提著大刀進來直接切下他的腦袋，還是用暗器？
不知不覺，旁邊桌上的沙漏提示，快到子時了。
孤久的心提到嗓子眼，倉皇四顧著，但四周安靜得彷彿整個府裡沒有一個人，只有皎皎白月光照在半透過的窗紙上，映出一點模糊的淺黃，他又提起酒壺，往杯中倒了最後一杯酒，然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整整一壺酒都進了肚，他的眼神昏花起來，搖晃了兩下腦袋，睡意襲來，順便看看沙漏。
子時到了。
他強打著精神又在桌邊坐了一柱香時間，四周仍是安靜的樣子，他的睡意卻越來越重，眼皮不住打架，於是他朝著門口喊了一句：“子時過了啊，約定也是講究原則的，即便是死亡之約，你也不能遲到。我不奉陪了，先睡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房門之外，一片衣角輕輕搖了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