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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教引嬤嬤立在前頭，帶著溫和的笑容，“公主，你不能出宮。”
夜蘭用力地晃了晃腦袋，再睜開眼睛，仍然是方才的場景，自己一身華麗綠綢裙，腳踩一雙精緻繡花絲履，頭上的珠釵隨著她的每個細小動作輕輕搖晃，十歲的小公主立在王宮花園裡的花樹下，看著四周恭恭敬敬的宮女，覺得無聊透頂，她想起前不久有個大臣帶著他的女兒來王宮時，那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小女孩跟她說起王宮外的種種。於是，她一直吵著要出宮，甚至是小聲央求著，哪怕是在宮外待一個時辰都行。
一個教引嬤嬤實在不忍心，“要不，我去問一下陛下的意思？”
十歲的小夜蘭眼裡頓時充滿了期待的光芒，“快去吧。”
一柱香的時間以後，那教引嬤嬤回來，輕輕搖了搖頭，“陛下太忙了，正和兩個大臣商量重事，說是國內局勢不穩定，有多起勢力在蠢蠢欲動，他正焦頭爛額呢，門口把守的侍衛見到我，也進去通報了，但被陛下給罵了出來。說是公主不能出宮，不為別的，怕被那些正伺機而動的人們盯上，惹出事來。”
小公主望著花園裡一片繁華燦爛的花海，感覺到層層花香裹得自己快窒息了。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想我的母親……”
一個教引嬤嬤走過來，溫和地撫著她的頭發，“公主，不要哭，你知道嗎？你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小女孩，因為這個國家，就你一個公主。你擁有最好的房間，美食，衣裙，天下的小女孩，都羨慕你呢。”
夜蘭抬起頭來，“真的是這樣嗎？可是我還是想出宮，我想有朋友，我想和一群小女孩一起玩。”
教引嬤嬤繼續微笑，“公主，你不是尋常孩子，你註定是與眾不同的，所以那些尋常孩子的生活，你不該羨慕，也不需要羨慕。”看著一臉委屈的小女孩，教引嬤嬤將她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來，“公主，要不我們翻花繩吧？”
“翻花繩？”小女孩隨即點了點頭。
教引嬤嬤拿出一根長長紅線，將首尾打了個結，然後套在自己兩手上，“公主先來吧。”
夜蘭一面翻著花繩，時不時望向四周，所有的宮女穿著一色的宮裝，垂首而立，紋絲不動，天是淡淡的金色，因為太陽一直當空，花園裡的花全部都開了，香氣馥郁，翻了大約二十多個回合，花樣越來越複雜，兩人也越來越開心，夜蘭裝作不經意間問道，“嬤嬤，現在是什麼年呀？”
教引嬤嬤一笑，“清嘉公主，你怎麼糊塗了？現在是後孤十五年呀。”
夜蘭突然將手裡的那根紅線迅速套上那教引嬤嬤的脖子上，“錯了，我來告訴你，現在是大昭五年。我也不是清嘉了，我是殺手組織‘明’裡的暗夜。”
教引嬤嬤拼命搖頭，眼裡有乞求的光芒，“清嘉公主，你怎麼要殺我呀？我可是養了你整整十年的乳母啊。”
四周的花朵鮮豔而柔軟，陽光一成不變的熱烈，所有的景象都太美了，美得只有記憶中才有的樣子。夜蘭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陷下了一個巫術幻境裡，只是她沒有尋找到一個突破口，原先以後只要出了宮，就可以逃走，但被告之不許出宮，她就只得將目光轉向別處，直到教引嬤嬤拿出那根紅線。
夜蘭迅速一收手，紅線在嬤嬤脖子上的圈立刻變小，並且勒進肉裡，她拼命掙紮起來，“公……主”，但夜蘭不為所動，手上仍然加緊了力道，“我曾經有一個乳母，她是所有的嬤嬤中最疼愛我的，因為她的孩子沒了，就下意識把我當成她的孩子，她是發自肺腑的疼愛，不是那種僕人對主人的巴結討好。而我，也因為自曉事起就不見我的親生母親，所以也下意識非常依賴那個嬤嬤。我的那個乳母，是我心底裡最柔軟的部分。我不知道這設下幻術的人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軟弱之處，但現在我想對你說，如果你真的是我那個乳母，為了讓我走出這幻境，你願意一死，對嗎？”
“公……主……”那嬤嬤眼裡露出驚恐的神色來，然後垂下腦袋一命嗚呼了。
就在這個時候，眼前一片漆黑。
富麗的花園，錦繡宮裝的宮人，高大的樓閣，皆一起消失不見，眼前是永遠濃烈的黑暗。夜蘭知道，那一重幻象已破。
“海曇！”她焦急地喊著，但四周只有徐徐而落的陽光，而偶爾吹來的清風，沒有其它動靜，她試著施展了探知之術，然而剛把手放到地面，就有一個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夜蘭救我——”
她想也沒想，就甩過衣袖，黑色絲帶自袖中飛出，但馬上就意識到不對勁，因為那個聲音，似乎……不是海曇的，即使是因為情況緊急之下的呼救，海曇的聲音也至於那麼沙啞，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糟糕！夜蘭想收回絲帶，卻已來不及，那一端被一隻手牢牢捏住，然後那個人笑了，“不愧是暗夜。”
“你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事情？”
那個人哈哈大笑起來，“你自己慢慢尋找答案吧。”
緊接著，夜蘭感覺到一股風從絲帶的那端流過來，一絲絲吹到自己的衣袖中，然後眼前又豁然開朗起來。
她站在覬風山上，對著王宮的方向，揮動衣袖，絲帶飛出去，軟軟地落下來，又飛出去，再一次軟軟地落下來，第三次飛出去的時候，一隻枯瘦的手拉住了絲帶，“夜蘭，你想家了？”
夜蘭轉過臉去，看著師父雪行，“我……沒有。”
雪行捏起那根絲帶，“還沒有，看看你剛才，那麼差的狀態，這哪裡是我心目中‘明’應該有的樣子啊？”
夜蘭有點沮喪，“師父，我感覺我太笨了，我打小沒有吃過什麼苦，學什麼都慢。”
雪行不理會夜蘭的喪氣話，將手指一彈，那絲帶如同閃電般飛出，一隻飛鳥被刺穿身體然後落在地面，撲騰了好一會兒才一動不動，“我心目中的‘明’，應該是這個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