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2章 一片葉子的旅行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夜風徐徐地吹拂著，如絨毛般輕落在百葉窗上，好似精靈在喁喁細語，又似夏末的不甘，捲起片片落葉，哭訴著陣陣悲涼。
月光如流水般，潑灑在每一片葉子與花瓣上，薄薄的青霧浮在天井之下，所有草木便彷彿被籠罩於迷幻中，散發出縷縷輕紗般的夢。
多日的陰雨連綿，給原本寂寥的秋徒增了些許蕭瑟之感。行走在道路兩旁，遍地皆是枯黃的葉，它們夾在臺階之間、飄在水窪之上、落在風塵僕僕的臂彎腿旁。
沒人在意其落寞，更不會有人停下來傾聽它們的哀嘆，一片落葉的自憐，不過是千千萬萬同類中的一縷殘魂，生於春生秋落時，敗於輪迴往復中。
或許一切命運早在鴻蒙初闢時就埋下了伏筆，待日月朝暮、歲月輪轉，所有的風霜雪雨便化作了一捧甘露，所有的遺憾傷感也皆變成了朵朵白蓮。這甘露滋潤了某個貴族院門旁的木匾，而那嬌嫩的白蓮則化成了雲朵，與繁星相伴。
秋風徐徐，帶著點點淒涼，透著絲絲爛漫，吹落了無數的楓紅，驚擾了碧波湖面。巨大的梧桐樹上殘葉款款，曾幾何時，它們也身為樹的信仰旗幟、花的守護天使、風的召喚精靈、雨的詠歎樂師。
但此刻它們卻有些無精打采，在月光的照耀下略顯萎靡。似乎連日的雨水澆滅了最後一點倔強，又彷彿那不可抵抗的寒霜，把其蜷縮成一朵朵如鐵鏽、似橘紅，最後腐朽潰爛，與泥土相融，待來年重生。
梧桐樹的枝幹似乎也被這秋意所感染，蔥蘢蒼翠的激昂逐漸變成了深紅似火的惆悵，最後在一場夜雨的悼慰中潸然而下，裝飾了大地，點綴了枯黃。夜雨如約而至，盛滿了葉片，溢位了屋頂，洗刷了整個寒鴉城，最後皆默契的彙集在路邊低窪草叢。
沉睡的梧桐樹葉被雨聲所驚醒，冰冷的水線令其頭重腳輕，葉柄與枝丫的連線處咯吱作響，積蓄已久的力量在體內翻騰。
身邊的同伴在七嘴八舌地暢想著，柳絮們更是傾訴起自己的期望，錦鯉在一旁猶自鼓掌，秋風催促著即將離去的身影。一片桐葉飄落而下，被雨水簇擁著，直直地掉進了激流中。
秋風帶它穿越茂密的森林，掠過緩緩流淌的淺溪，飄行於陡峭的峽谷之中。它渴了，雨水便漫天飛舞；它累了，灌木便化作枕床。頭頂的樹枝為其遮陽蔽日，腳下的大地為其阻斷寒霜，它飛向了更遠的地方，與雄鷹為伴，與孤雁相望。
風在背後咧咧作響，彷彿是在嘲諷，又猶如凡塵裡的眾生。星光點綴了它的面容，水流載著它穿過大街小巷，五彩斑斕的魔法熒光印在身上，晚歸的旅人拖著行囊。
夜鶯掠過水麵，叼起了正在打轉的它飛向遠方，池水中的魚兒跳躍歡送，驚擾了片片荷葉，打溼了秋夜寒霜。
堅硬的鳥喙慢慢鬆動，它在不經意間飄落於空中，隨著冷風無情地肆意張狂，卻最終浮在溪水上，任憑激流左搖右晃。它經過了曾經的地方，雄鷹旗幟的剪影掠過身旁，高聳入雲的法師塔遮擋了頭頂，無數未知的景象匆匆而逝。
它看到了許許多多不一樣的人，有獨自站在陽臺望雨的少女、有相互依偎於十字街口的情侶、以及散步晚歸的老人、還有那在雨中用長袍罩住頭奔跑的魔法學徒。他們或進入了破敗的房瓦，或鑽進了冰冷的小巷，或在灰暗的矮牆轉角處模糊不清。
雨腥味與泥土味，混合著無數飯菜的氣息湧進鼻腔，不禁令人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它痴痴地扭頭觀望，來不及與石子互訴衷腸，趕不上與落花低吟淺唱。疾風催促著它徐徐前行，溪流託附其緩緩移動。
不知何時，它穿過了幽暗的黑洞，撕扯開沉悶的嘯聲，消失在了一處魔幻的水窪中。悠悠轉醒的它四處張望，某種低沉的呢喃縈繞耳旁，命運的重量彷彿悄然而至，那無法抗拒的現實更是車載斗量。
它開始臆想自己會以何種方式存在，可卻在不經意間被裹進了水流中，冰冷的溪水拍打在臉上，那刺骨的寒意凝結了冰霜。
它試圖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湍急的水流卻殘酷無情，巨大的衝擊力更是令其旋轉翻騰。
須彌之際，它悠悠轉醒，雖看不清四周的景象，卻能感受到無數粘稠柔軟的東西附著在身上。空氣中瀰漫的惡臭令它作嘔連連，混沌的環境更使其絕望迷茫，它扭動著身體，試圖遠離這如蛇沼鬼蜮般的境地，可前方的路卻無比漫長，望不見歸期。
時間彷彿凝滯不動，歲月的齒輪更是咬合不前，但在彌留之際，一束光線散射迸裂，刺得它睜開了雙眼。
它逐漸回想起了曾經的往事，葉脈中也再次散發出了曾經的氣息，原本陰暗的天空變得光明澄澈，無數雨滴好似美鑽溫玉。莫名的暗流將它再次推向遠方，那熟悉的梧桐卻不見蹤影。
這趟旅行雖然短暫，可無數的欣喜與驚懼卻令其耗盡了生命。但徹底清醒的它，卻並沒有看見那顆熟悉的梧桐，更無從談起魂歸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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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泥漿不住地翻滾，絲絲秋雨混合著往昔，在須彌之際，它幻想著來年的自己，是花、是草、亦或是重歸草木林間，月下湖溪。
秋葉姍姍來遲，或擁抱著大地的真實，亦或貪戀著陽光與晨曦。葉子是不會飛翔的翅膀，而翅膀則是飄在空中的葉子，在枯黃與楓紅的裝點下，是何人意猶未盡，又是何人在暗自嘆息。
一片葉子的零落，是夏末對於初秋無言的傾訴，在一場風雨裡，翻轉著悠長的等待，讓早已凋零的世界，有了關於美的回憶。
一片葉子的零落，在一場秋雨後悄然而至，於寂寥中經歷了漂泊、於雨季裡習得了惆悵。
可沒人懂得，它的零落並非因為絕望，而是如一隻脫線的紙鳶，在天穹中自由落體時，劃出了的美麗弧線，像一隻旋轉的陀螺，在空氣中泛起漣漪陣陣。
人如一片葉子，如葉子般野蠻生長，如葉子般枯萎老去。時間的烙印刺在背脊，無數皺紋更是如同脈絡般鐫刻成印記，我們始終忌諱時間帶來的死氣，可卻又祈盼著歲月賦予的成熟。
艾爾丹，流浪法師，土系魔導士，隱居於刺棘荒漠毒菇窪地。只見他正靜靜注視著窗外的密林，更準確地說，是在凝望著枝頭上的一抹綠意。
那是一片葉子，泛著美麗的光澤，在陽光裡閃耀著光輝，彷彿在聆聽著整個世界，又似乎在傾訴著自己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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