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米厚的鋼門緩緩開啟,機械輪組的金屬摩擦聲在黑暗裡迴盪,輪椅之人的身影消失不見,此地沒有一盞魔晶燈,也沒有任何護衛的目光。
鋼門表面的古怪紋路散發出幽芒,如果布姆此刻在場,定會吃驚其與空間系法陣有些許相似。
十個七米多高的巨型玻璃容器,十個浸泡在其內的屍體,十組古怪的生命維繫裝置,十張早已毫無血色的臉龐。
這裡隱藏著輪椅之人最大的秘密,因此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這扇鋼門,就算他的妻子與親信也不行。
輪椅之人移動到最近的巨型玻璃容器旁,一邊觀察著手中的監測記錄,一邊親手更換掉維繫其正常運轉的魔晶。只見裡面的“屍體”上半身呈現出極度的萎縮狀態,而下半身卻生有足足四對腿腳,宛如人面蜘蛛般詭異。
咯吱咯吱的響動再次迴盪開來,第二個巨型玻璃容器中的“屍體”則截然相反,那些手臂在淡綠色液體中靜滯,似乎存在的意義便是被隨時取用,就像恰好成熟的絲瓜。而事實也正是如此,至少殘留於根部的傷口印證了這種猜想。
第三個巨型玻璃容器裡的液體呈現乳白色,只見其內的“屍體”胸腔皮肉外翻,兩扇一組的胸骨陰森恐怖。如果骨頭也有標準可言的話,那這些胸骨便是無可挑剔的工藝品,精緻且如出一轍。
第四個巨型玻璃容器彷彿迷你版的湛藍湖泊,而那一條條脊椎,則是湖泊岸邊的垂柳,神經線是枝葉,微微彎曲的角度也恰到好處。其內的“屍體”常年呈現著捲曲狀,而那些從後背滋生出來的脊骨,則好似破土而出的新芽。
第五個巨型玻璃容器的“屍體”看起來就像是一坨爛泥,只不過無數筋肉卻從這坨爛泥裡拱了出來。這些東西其實是“韌帶”,但數量卻遠超“一個人”本該有的數量,更像是所有養分都轉化成了“韌帶”。
第六個巨型玻璃容器內是一片片“面板”,它們宛如水母般緩緩轉動,完整且十分契合。所謂“皮囊”,不過就是許多人的最後一道防線,或者說是讓身體隔絕外界的一種保護。
第七個巨型玻璃容器裡漂浮著幾十對“耳朵”,它們好似燕魚般盤旋遊蕩,而作為源頭的“屍體”,則靜靜躺在底部,唯有一根根三厘米粗細的血管連線著那些“燕魚”,彷彿拴著線的氣球。
第八個玻璃容器內的“屍體”十分令人反胃,只見其面板上密密麻麻的覆著近百顆牙齒,他們雖然每顆單獨拿出來都完美無瑕,但聚集到一起後便宛如暗巷垃圾桶四周的臭蟲,只要瞧上一眼就會轉身離去。
第九個巨型玻璃容器中更是令人無法直視,兩株好似藤蔓般的生物上長滿了眼球,而其根部則早已與“屍體”的眼窩融合。如果有人此刻也在密室中,定會察覺到那些眼球竟與輪椅之人一模一樣。…
最後一個巨型玻璃容器中的則是亂七八糟的器官,極具節奏感的心臟、張弛有度的肺葉、宛如蠕蟲般的食道氣管、方方正正的肌肉脂肪。它們常年浸泡於魔力藥劑中,等待被取出使用。
輪椅之人待仔細記錄每個巨型容器內的情況後,適才移動到了角落裡,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這十個玻璃容器正是他最強大的底牌,更是讓他無懼任何風險的依仗。透過近百年的無數次實驗,可以說如今只要其尚有一絲氣息,便能無限“重生”。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輪椅之人的弱點也被只剩下了一處,那便是大腦。思維無法繼承,更沒法被儲存,不過好在輪椅之人的頭骨內刻滿了那些神秘紋路,估計也只有巔峰強者才能破壞,並且前提還要知曉這個不起眼的致命弱點。
而在這間密室中的十個巨型玻璃容器,則是輪椅之人身體的替代品倉庫。這十具屍體早已被囚禁了幾十年之久,但最恐怖的是,他們知道今時今日也未曾死亡,依舊保留著一絲神志,只不過無法再進行任何反抗。
雖然始終都沒有親眼瞧見過自己的模樣,可他們心裡也知道,自己的樣子估計也好不到哪裡。他們活著的唯一念頭便是希望能儘早死亡,儘早解脫這種無休無止的折磨與煎熬。
面板、肌肉、骨骼、消化系統、呼吸系統、迴圈系統、神經系統、視覺系統、聽覺系統。他們不知道為何那些原本該屬於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會被人剝離,並且自己也不會因此而受到絲毫損傷。
他們不知從何時起感知不到外界的溫度與景象,或者說除了思維之外,任何東西都只能憑空猜想。“模糊”、“混亂”,時間觀念早已消失不見,他們痛恨自己尚保持著理智,也因此而痛苦、絕望。
沒有任何痛楚,也沒有絲毫不適,感覺依舊如初,因此每次自己缺少了些什麼,都能真切的知曉。然而他們卻從未擁有過拒絕的權利,似乎自己就是一顆栽在陶土盆裡的觀賞物,主人既可以每天澆水施肥,悉心照料,也可以攔腰截斷,全憑喜好。
在這間密室中,存在的並非是什麼神靈的恩惠,也不是什麼魔力或鬥氣的強大氣場,而是經過了無數次失敗後的實驗結果。最後一張監測記錄紙被放到檯面上,輪椅之人面無表情
0的移動離去,鋼門快速閉攏。
每個月的定期監測結果依舊如常,但或許對於輪椅之人而言,如今沒有任何改變才是最大的成就。護衛們注視著他消失不見,一個密室中再次傳來了若有似無的哀嚎聲,而另一個密室所散發出的聲音,則為溶液流淌的響動。
魔晶燈正上方的蛛網內,一條銀絲泛著光亮緩緩拉長,然而這個小傢伙最終卻化為了灰燼,最終也無法窺視鋼門內的景象。
“解脫”是“自由”的表象,“自由”的方式遠不如“解脫”一種。可無論如何,一切的前提都是自己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如果一個人連綁緊吊索的力氣都沒有,那也不必再奢求以這種方式來結束生命。
寧靜到讓時間凝滯,黑暗到分辨不清方向,哀嚎之人渴求利刃能割破喉嚨,而那些浸泡在魔力藥劑裡的“屍體”們,則希望自己下一秒就可以死亡。
但令人絕望的是,他們所有人都要保持著此刻的模樣,直到那輪椅之人找到了新的實驗物件,或者說是找到了足以取代他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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