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出這一刀的同時,他眼前奇景再現——他就站在天峽之中那道玄牝至門的門前,手中的刀,不再是刀,而是一把開鎖的鑰匙。
這一刀也不再是對誰進行攻擊,卻像是緩緩地伸出去開啟玄牝至門上那道若有若無的古鎖。
門,輕輕開啟,一團雲氣與一道火光糾纏不休,矛盾叢生卻又和諧相處,分不清它們是相互依存著還是相互爭鬥。
也許,它們會永遠這樣相處下去,相依卻又相斥,相斥卻又相依。龍兵身處其外,心下古井無波,坐看這一對相輔相成的矛盾,直至千年靜寂。
一行行金字閃爍其間,捉摸不定,予人以暗示。“天地,以其不自生而長生,道者,外其身而身存。
以火灼心、以水浸心,心記憶體氣,心外無物,以萬物為芻狗,視眾生為草芥,綿綿若存,用之不勤。一切皆流,無物常住,唯有玄牝,虛空永存……”
龍兵唇含輕笑,全身上下忽然讓人不能置信地泛起金色光輝,因為他在這一刀間看見了道的極致——心處糾結外,身在天地間!我既是我,我不是我!
“天人合一,天人合一……”一向嶽峙淵沉的溫錄忽然失態,臉上現出激動莫名的色彩,幾乎是嘶吼著喊出了這一句話。只是,天下間又有幾人能聽懂他在說什麼呢?
安圖眼中驚駭畢現,有生以來,他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一刀,明明知道這一刀就是龍兵劈出的,可他確確實實地感覺不到這一刀從何而來;明明知道這一刀目標就是自己,可他至今還在懷疑這一刀要向何而去。這不像是以自己為目標的一刀,倒像是劈向虛空,劈向一個未知的地方。
向來以勇武自居的安圖忽然害怕了,生出了逃命的感覺,什麼宏圖大志遠不如生命重要,他想逃了。
前進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探索未知的世界,後退的理由卻有無數個,以逃命最重要,多少人,只是為了一條命而後退,並且可以堂而皇之地找出諸如東山再起的理由來搪塞,可是,這一退,他們便永遠也找不出哪怕是半個前進的理由了。
因為他們害怕了。而這顆滿含害怕的黑種子在第一次害怕來臨時便在心底生了根、發了芽,會逐漸長成一株參天大樹,遮天敝日,將心裡原本明朗的天空攔成一段段斑駁的光影,也將信心與勇氣截成無數段枯死的朽木。
這一刀,由外至內,迫體滌心,徹底將安圖擊垮了,甚至在一瞬間將他由一個英勇蓋世的狼族族長變成一個可恥的懦夫。
安圖膽寒之下,發一聲喊,轉身便逃,逃得狼狽至極,甚至讓周圍的狼族戰士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便是曾經那個他們奉為偶像的族長嗎?
因這一逃,有些狼族戰士低下頭去,羞愧滿面,這樣臨陣脫逃的族長是他們的恥辱,看著族長如此貪生怕死的逃命,他們恨不得將身子縮成個螞蟻般大,鑽進最近的地縫兒中去。
安圖這一逃,將如痴如醉的龍兵從似夢似幻的奇境中拉了回來,眼前現實讓他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沒想到“英雄蓋世”的安圖竟然不戰而逃。
刀勢蓄滿,已經控制了所有的角度,本來他只需要將彎刀輕輕向前一送就可以安圖斬為兩截,可是,心中忽然不忍,彎刀一頓,忽然大喝一聲,“也罷,便饒你這言而無信的小人一命。”隨著喝聲,一刀向地下青石鋪就的甬路劈去。
一聲霹靂響起,龐大無匹的刀氣凝成一線,沿著安圖逃走的方向尾追而去,似在立威。
刀氣聚,積雪飛,風聲烈,青石碎。
耳中咔咔聲響不絕於縷,安圖耳聞異響,連逃邊望,卻見遠遠地,雪亮的刀氣像長了眼睛一樣緊跟在後面,不陳不徐,不疾不緩,就似是一場諷刺意味極強的惡作劇。
安圖哪顧得上思考這些,再一轉頭,拼命跑進人群中去,力盡仆倒,渾身汗水淋漓,眼中神色呆滯,定定地望著遠處手持彎刀的龍兵。刀尖指向,依然是他這位不戰而逃的狼族族長。
響聲終於停歇,定晴看去,場中每個人都是倒吸口涼氣,那條堅逾精鋼的青石甬路如遭雷噬,竟然被龍兵催發的刀氣劈開了一條寬近兩尺,長達四丈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