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曾經落到將死未死的地步,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屋外走來一個藏族女人,她摘下厚厚的帽子,露出一頭花白的頭發,李德華把她讓到裡屋,她看看床上的李殊又看看李德華,嘴裡也許說了些藏語。
李殊聽不懂,李德華卻聽懂了。他放下藥碗跟著女人進了房間一天一夜,要不是女人年齡極大,都可以當李德華奶奶了,李殊幾乎要不合時宜地懷疑自己老爹是不是腦子犯渾。
但再出來時,李殊就明白了。
李德華頭發白了一半,他幫李殊蓋被子,女孩閉著眼沉沉睡著,臉上的青白不知何時淡淡褪去,一些生命跡象的紅潤重新湧上來。
李德華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恭敬地將藏族女人送出門。那一剎那前塵往事挾裹著澎湃的記憶沖破了記憶的大門,朝她惡狠狠地撲過來。
李殊攤開自己的手,“她真的活著嗎?”
她的掌心很白,生命線有一處裂痕。
李殊緩緩握住拳頭。
朦朧白霧中有個聲音在說話——早在八年前你就應該死了,李德華去世時才四十二歲,他用自己的壽命為女兒續了一段人生。
李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你是誰?”
四下裡一片安靜。
李殊約莫也清楚,一直以來自己都不是多煽情的主兒,說好點勤快獨立,難聽些就是沒心肝。
李德華待她那麼好,她卻因為他去了沈美芳而記恨他。現在想想,他想找個伴兒就找個唄,沈美芳……也沒關系,當不了她早點離開家門務工,讓他過幾天快活日子——如今想象,也是鱷魚的眼淚罷了。
狂風從四面把風湧來,濃霧被吹得支零破碎。
李殊眯了眯眼,看向不遠處的一隻青色貍貓。
貍貓懶洋洋地臥倒在地:“算你有點良心。”
它的聲音嗲嗲的,不具威脅似的,但爪子從肉墊伸出,鋒利泛著寒光。
李殊看了看周圍,又看向這只攤開肚皮的貍貓,試探道:“是你在說話?”
貍貓翻個身,坐起來,碧綠的瞳孔裡流過淡淡的色澤:“這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李殊沒好意思問她你也算人?
“委蛇呢?”
“那條蛇還在跟自己的良心作怪。”貍貓繞著李殊的小腿打轉,青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順著李殊的腿邊掃來掃去,“你知道我是誰嗎?”
李殊默默地蹲下身把它揣進懷裡,貍貓也不掙紮,自己找了舒服的位置臥下來。
“我沒猜錯的話——風生獸?”
貍貓微微掀起眼皮:“誰告訴你的?”它轉了轉眼珠,似乎想到了什麼,“那條蛇?”
李殊沒有立刻出賣隊友。
風生獸不以為然地露出兩枚尖牙在李殊的棉衣外套上磨了磨:“蛇就是討厭。小丫頭,你不是在查你堂哥自殺的原因嗎?我可以幫你。”
委蛇不知在幻境裡經歷了什麼,現在還沒有出來。李殊看看手錶,在路邊撿了張長椅坐下。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她摸了摸貓咪軟軟的腦袋,手感真好,嘖,“你先說說你的條件。”
風生獸動了動唇瓣,似乎在笑她的懂事——假如貓會笑的話:“你去把李江熙帶過來。”
李殊頓了頓:“你吃人嗎?”
風生獸甩了甩耳朵:“呵,人類食五穀葷肉,誰稀罕這濁物。”
“那你——”
風生獸脾氣不大好,打斷她:“我是為了飼主。”
李殊說:“你主人也是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