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以來,世間的禮法已經寬鬆了許多,於男女之防並非極緊,況且江湖中人跟讀書人又不同,更加寬鬆得多。宋青書當年是偷窺峨嵋女俠的寢室,真陽卻在田間地頭,兩者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怪就怪在真陽是出家人,出家人在哪裡偷窺女子都是大錯一件!
張無忌感到張三豐的全身都微有發抖起來,心中擔憂,暗暗握住了張三豐的左手,將一絲綿軟渾厚的內力傳了過去。張三豐盯著真陽半晌才沉聲緩緩道:“真陽,果真如此?”
趙敏和小翠的話雖較片面,但真陽卻難以辯駁,只得垂淚點了點頭。
張三豐轟地坐倒在了木椅上,道:“你當真偷窺……偷窺……”
真陽哭道:“弟子是無心的!弟子……”
趙敏嘆了第三口氣。花小蝶早已等候多時了,此時立刻大哭一聲,低頭向張三豐附近的牆壁狠命撞去。
趙敏心中暗暗好笑,心想花小碟貪生怕死,放著身旁結實粗重的木柱不撞,偏生去撞張三豐身邊的木牆,別說有這許多高手在旁決不至於令她撞上了,便是沒人管她,讓她撞,如此薄板恐怕也撞不死她!
果然,張三豐只袍袖輕輕一拂,便將她的一沖之勢化去,她想要去拔腰間的匕首,卻被一股內力壓住,無論如何也抽不出那匕首來。正好趙敏來扶她,便順勢痛哭著撲入了趙敏的懷抱,道:“姊姊,我不想活了!”
別看此時天下武功最高的三位高手都在此處,但在這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小女子面前,也是誰都束手無策,只願就此投降才好。
張三豐心中略感蹊蹺,隱隱覺得一絲不對,一時間又找不到明顯破綻,便長嘆一口氣,向花小蝶拱手道:“武當弟子真陽犯下大錯,全怪老道疏於管教,其中事實如何,容老道詳加考問,武當自有門規嚴加處置!得罪姑娘之處,請大量開恩之外,便請姑娘發落!”
諸人心中暗贊:張三豐一代宗師,百餘歲高齡,尚能如此客氣地對一個無名無位的後輩說話,自認過錯,且當著如此多外人的面遇此丟臉醜事雖怒不亂,頭腦清醒,既不包庇護短,亦不憑一時之憤妄加處置,當真人所難能!
趙敏卻暗嘆自己的火候把握得不錯,既不至於將老太公氣死,又能按計劃進行。便溫言對花小蝶道:“妹妹別哭了,我太師公不是說了麼?想如何懲罰真陽,妹妹說了算!”
劉伯溫心中暗笑:這張夫人今日頻頻曲解他人話語,妹妹說了算和請姑娘發落,聽來彷彿一般,輕重程度卻差了很多了。張三豐只得預設此言,但如此後,武當的門規什麼的,便只能靠後了。
花小蝶只想喊出:“要我如何處置?人家被他如此,怎能嫁得出去?除非嫁了他!”好歹事先早已說好,只得改口哽咽道:“辱我太甚,輕罰不能解恨!我聞道家最重的刑罰除了處死就是革除道門,要他死倒不必了,但堅決要將他逐出道門!”
張三豐臉色變了數變:革出道門意味著此人的聲譽將完全掃地,為天下人恥笑,以後在人前再也難以抬起頭來,比重打數百大板再面壁幾年要嚴重多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真陽也覺得好像是落入什麼圈套了,但卻如何申訴?只得伏地大哭。
小翠等人忍不住好笑,終於忍不住幫腔道:“對!將他革出道門!”
小玲也豁出去,拼得事後挨一頓好罵,高喊道:“逐真陽出道門!他哪裡再配做道人!”
還想喊,楊昳厲喝,琴簫八女只得都驚恐地垂下了頭去。
楊昳向火龍跪拜下去,道:“爺爺,張真人家事,孫兒自覺不便再行旁觀,容孫兒無禮,先行告退了!”
說罷向火龍、靈虛、張三豐分別叩首,起身去了,琴簫八女哪敢遲疑?一齊跪拜而去。
劉伯溫也哈哈大笑,背手而去。火龍亦抱拳,說道:“按律處之便是,萬勿動怒!三豐真人保重!”攜了靈虛去了,其餘道人跟著拜別。
趙敏對真陽道:“革出道門又不是革出武當門戶,師弟不必過於傷心!”然後又對花小蝶道:“妹妹,我太師公泰山北鬥,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了,同我們一道回去歇息去吧!”
說罷挽了張無忌的胳膊。張無忌早已想起了那日在伏牛山她們說過的悄悄話,心中暗怪趙敏,但看花小蝶楚楚可憐的模樣,又心下不忍,再看真陽可憐巴巴的樣子,只感好笑,只得搖頭嘆息,對真陽道:“真陽,好好伺候太師傅!你永遠都是武當弟子!”
說罷去拍了拍真陽的肩頭,向太師傅告退,攜著趙敏去了。人人都走,最後剩下週顛一人,對著這一老一少,一個愁一個哭,半晌只不說話,實在掃興,也拱拱手去了。
此時天色早已黑透,濃霧之中更飛起了漫天的細雨來。走出草廬,便見一道士奔來,拱手道齋飯已好,請大家都去吃齋。此時大家倒真也餓了,請了張三豐和真陽,一席悶聲無語食了一碗素齋。再次拜別,張趙花三人接了道人備好的傘和燈籠,走出數十丈,便見湖畔岩石之上一人掌傘提燈,笑吟吟地矗立相送了。
此人正是劉伯溫,張無忌走到跟前,兩人拱手客氣一過,走沒多遠,劉伯溫微笑喊道:“明日卯時,小生於此湖畔煮茶相候,相敘言歡,不知張大俠肯賞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