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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整個小石潭的顏色已作紅褐色。石潭的上方還不時地有石塊落下,潭中靠崖壁處的瀑布兩側岸邊和水中有十幾人緊貼著崖壁揮舞著手中兵刃不斷撥打自頭頂落下的落石,濃煙中這十幾人人人均面圍濕布以阻濃煙,一時間分不出來都是何人!
眼看水潭都快要被石塊填滿了。張無忌心中急緊,當下毫不猶豫幾個竄躍,當空跳了過去。誰知還未落下,水中一名老丐卻狂舞木棒,將他落下之處盡皆封住了。此丐身形熟悉,正是那喊話老丐,張無忌心中驚異之下右足前伸一點,將他的木棒踏開,人乘隙落在老丐的身邊。老丐兀自還失心瘋了似的亂舞木棒,張無忌劈手奪過,卻見這老丐額面青黑,雙目翻白,咬牙喝出一口氣間,仰面便倒了下去。張無忌趕忙扶住了他,卻發覺他的脈搏已然停止跳動了。
原來大火中群雄東逃西竄,有五六百人便擠到了這個小水潭中,此潭既小且寒,後來的人擠不下去,下去的人又受不了那長時間的刺骨寒冷,眼見岸邊烈火燒來,便有許多好手順著瀑布攀延上去,準備奪出一條路來,誰知崖頂有大批元軍把守,只管將大小石塊不絕地順著巖縫瀑布擲將下來,群雄非但沒有沖得上去,反而被岩石擊死擊傷大半。而岸上有火,水中冰冷刺骨,頭上有岩石墜落,這喊話老丐瘦骨入水不久便渾身炎症病疾相繼發作,拼命咬牙堅持到現在,已然耗到油盡燈枯了。
張無忌身在空中便聽到了數聲歡呼,除了俞張二俠和真陽以外,還有張士信的顫抖得欲撕裂的大聲歡呼。其餘人的聲音不大聽得出來,但竟然沒有大嘴巴丁輝道的聲音。張無忌抱著老丐的屍身踏著潭中亂石幾大步跨到崖下眾人身邊,額角掛著兩條二指寬的血痕的真陽立刻掀開濕布咧嘴樂著擠到了張無忌的身邊,拉住了張無忌的胳膊,將他讓到了最裡側。張松溪道:“斷後的眾位英雄都脫險了吧?”
張無忌一邊運內力救治臂中老丐一邊點頭道:“已經按師伯說的做了!”
俞蓮舟見張無忌頭發數處焦黃,衣服數處破洞,面板發紅,不禁拍著張無忌的肩膀點了點頭。心中的感激和關心之言也不需說了。
張無忌心下感激,當下不再說話,又運一股內力,喊話老丐身子微微一顫,一口氣喘了上來。這時一直縮在俞蓮舟身後的張士信立刻喜呼道:“張……大俠,救救本人……”
張無忌見他額面發青,頭發上凝著血伽,手捂著血流透衣的左臂,知他受了些許外傷,問題不大,倒是他旁邊躺著的幾個人傷勢甚重。便只微點了一下頭,先去檢視那幾人的傷勢了。這時一名老丐突然跪下沙啞著嗓子道:“久聞張大俠醫術如神,請速速救救我們家幫主!”說著便連叩了幾個響頭。
此人正是麻尋天。不知為何一直強烈反對方東白的他此刻怎麼會如此了。方東白正躺在他的身邊,還有一人,看服飾依稀象史夫人,整個面部蓋著濕布,躺在方東白的身邊。這裡十幾人,有站有躺,便擠在這崖下潭邊的一塊潮濕的岩石上,直是擁擠不堪。張無忌先揭開了史夫人的蓋面濕布,不由嚇了一大跳,只見她滿頭焦黑,頭發眉毛一根不剩,竟是被火燒成了重傷;忙轉過臉去看方東白,他卻是雙腿的褲子幾乎快被火燒盡,裸露在外的雙腿布滿了滲人的碩大燎泡,右胸至頸全然被鮮血浸透了。當下將老丐貼崖壁橫放了,搭了搭方史二人的脈搏,見史夫人的脈搏極快且亂、方東白的脈搏卻微弱至極。
真陽道:“大火起來時史夫人忽然驚慌失措地找史幫主,沒想到被困在火中,還是方幫主救了她,結果自己又不慎被山上韃子投擲的石塊打中,吐了許多的血,幸好二師伯救了他……”
史紅石一直跟在楊昳的身邊,為何史夫人還會突然驚慌失措地尋她?想必是這個守寡的史夫人一顆心繫在老情郎的身上,竟一時間忘了女兒了,直到大火燒起才猛然驚覺,回頭一看,就此心慌,人群大亂之下胡亂叫喊尋找,就此糟糕。還好這老情郎尚有情意,關鍵時刻救了她一命,沒有辜負了她的一片深情。不過,這史夫人本來就生得醜陋,現下被火燒了頭顱,變得更加醜陋了,上天待人之不公,當真過甚了!
又仔細搭了搭二人的脈搏,又察探了方東白右胸上方的直至右側面腮的砸傷,耳聽麻尋天幹澀發顫的聲音道:“張大俠,他二人現下怎樣?”
張無忌面現難色輕聲嘆道:“方幫主內外傷都極重,武當的三黃寶臘丸、貴派的百靈散只能稍稍止血止痛……”口中說著話已將方東白被砸斷的鎖骨和兩根肋骨都扶正對好,自水中撈了支刀鞘和劍鞘,撕死屍身上的布料將方東白的傷勉強綁縛了。又喂服了幾丸自制的傷藥,嘆了口氣,沒往下說。繼續看史夫人,她卻是被武當內家指法封了昏睡xue,昏暈過去了。她收的雖是皮外傷,但受傷的部位卻是頸部之上,鼻孔以內全然腫脹,只能用口勉強呼吸,麵皮也開始起泡潰爛,在這種環境之下,手中無藥,卻又如何著手醫治?
張士信苦道:“我的臂膀只怕也斷了……”
一聽這個,麻尋天當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提起來切齒喝道:“你還有臉說你的臂膀斷了!都是你!我丐幫一千多人都死在了你的手裡!連新上任的幫主也累得如此!我他媽先殺了你這龜兒子再說!”喝罷抬掌便向他面門劈去。
張士信驚得大呼,還好麻尋天的手腕被張無忌拂住了。事已至此,殺了他也沒用。張無忌又想起範遙曾說神衣門同張士誠有關系,心想一直沒有機會問他,這下卻不能再錯過了。但看周圍除了俞蓮舟等人外,還有武夷派的玄宗道人、八卦刀胡德、青海三劍、巨鯨幫的麥少倫以及丐幫的幾名年老長老等人,不能當著這些人的面問他,便過去幫張士信接斷裂的臂骨,口中道:“現下四處都是大火,我們要麼等候有人來救,要麼便從這道巖縫殺將上去,從上面放了繩索下來救人。張將軍以為如何?”
初時拿主意已至害死了這許多人,最麻煩的是隻怕這些江湖好漢不會同自己幹休,不似自己的部下,作戰傷亡實屬尋常,是以此時張無忌問她,他竟張口結舌,不敢再拿什麼主意了。張無忌見他的四名侍女一個也沒見了,想必死在了火中,現下只剩下他一個,還受了傷,對於這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來說,倒也確是十分可憐,但他們兄弟如果當真是神衣門的主使人,害了明教這許多人,卻也決不可饒恕!再說,敏敏還一個人在山上,自己決不能這麼幹等下去!當下沉聲道:“依在下而言,我們需當立刻沖上山去!不能在此坐以待斃!”
其他人都面色沉重至極,沒有開口,張士信嚥了幾口口水,幹嗑兩聲嘆道:“適才為了沖這道巖縫,我們上百人都死了……不過張大俠武藝高強,或有可能……”
真陽忙道:“師兄不可聽他的!上面的山岩極陡極滑,無法攀蹬,況且山頂的守軍又多,我們已經沖了數次了都沒有成功,反而送了許多人的性命!”
張無忌看向俞張二俠,兩人都沉著臉搖了搖頭。
張無忌很想試試冒死去沖此關,但想到適才由於自己的託大差點葬身火海的事來,心想自己畢竟還是血肉之身,天下尚有無數的事情自己是無能為力的。但想到趙敏尚一個人在山頂上,現下天又黑下來了,不知會有什麼危險向她靠近,心便無法平靜,當下再也不願多想,開口對俞張二俠道:“小侄不才,願意試一試。”
俞張二俠對望一眼,一起點了點頭,道:“我們三人同去!”
真陽也握拳道:“我也同去!”
張無忌自到來時眼角餘光就沒有離開過青海三劍,三人雖未發一言,但他們、尤其是姓葉的道士眼中總有異樣的光芒流動,當下對俞蓮舟等三人搖了搖頭道:“待會兒崖上元軍見到有人上去,必將會拼力投石,崖下傷者人多,也需要保護!二位師伯和真陽就留在下面吧!青海派的三位前輩高人武藝高強,又自幼生長在高山之上,爬山功夫定然遠非常人可及,便由我們四人同上最好!望三位萬勿退縮推卻!”說罷向三人抱拳,直視三人的眼睛,神光大盛,三人竟不敢和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