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面飲酒,一面暢談,竟是到了後半夜。當連城傑俯食案而眠之時,周老頭則是慢慢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只是周老頭剛搖搖晃晃地走到房門前時,一襲橙衣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周老頭見來人,便微微笑道:“小娃子,你怎的識得這酒量如此好的人呢,你瞧都差點讓他把我這老頭子比下去了。”而那橙衣女子則是扶著周老頭,滿面笑意地道,“是了是了,弟子在這裡給師父您老人家賠罪了。”
那周老頭聽言,便望著橙衣女子,滿是醉意的樣子說道:“小娃子,老朽可不管你們什麼天下之爭以及個人感情的糾葛,但是你要謹記若是他日你助紂為虐負了天下百姓,那我們的師徒緣分便也走到盡頭了。”
周老頭說著便掙脫了橙衣女子的攙扶,歪歪斜斜地向門外走去。那橙衣女子見狀,則是轉身對著周老頭的背影很是恭敬地行禮道,“師父教誨,弟子銘記於心。”
那周老頭聽言,則是一邊走著一邊揮手道:“那便好,那便好。”然後,周老頭慢慢走下樓去,可看樣子也是醉得有些迷糊了。
橙衣女子見周老頭身影消失在走廊之中,便噗嗤一笑道:“師父您都幾百歲的人了,還老是說一大堆狠話作甚麼。”然後,橙衣女子望著屋中俯食案而眠的連城傑,滿面笑容突然變得黯然神傷起來。
只見她慢慢走近,卻是立於連城傑兩步之外,突然言語悽涼地道:“為了你我連天下都不要了,又怎會因為你為她作的這一切耿耿於懷呢?只是你可莫要怪我阻止你與她相見,因為無論是我還是你都應該知道,她是不會再見你的了。”
因為我們都知道,無論你是留在她身邊,還是在我的身邊,都永遠沒有你留在終南山上安全。
注釋:
1枰。枰是漢代的一種小坐具,平面為方形,四周不起沿。《釋名釋床帳》:“枰,平也;以板作之,其體平正也。”在學術界曾對“枰”和“案”的區別存在爭議,因為它們之間大小相似,形狀相近。孫機先生認為,兩者之間的區別在於足的形狀:食案之足接近細圓柱形;而枰足的截面呈矩尺形,足間呈壺門形,比食案更能承受重量。《釋床帳》:“小者曰獨坐,主人無二,獨所坐也。”《埤蒼》:“枰,榻也,謂獨坐板床也。”所以枰也稱獨坐。
2青梅煮酒。語出明時羅貫中的《三國演義》。
☆、終南往事
方過寅卯相交之時,獨秀峰後山寂靜異常。除了緊閉門窗的思過堂中依然透著絲絲燭光之外,藏在黑暗之中的蒼山竟是沒有一絲聲響。堂中三清像前的蒲墊之上,衣衫單薄的葉洲妤靜靜跪著,雖然雙眸緊閉卻是內心紛亂的很。
也是在此時,突然一道破空的聲響由東北方向劃落,竟是停在了思過堂前的院中。葉洲妤心中一驚,便是提劍在大門敞開之際飛奔了出來。只是淩空飛出的她,藉著微微燈光分明瞧見,一襲橙衣正攙扶著一男子靜站於院中。
男子頭深深低垂著,竟是沒有一絲知覺,而輕輕的夜風中卻是飄來濃濃的酒意。葉洲妤瞧清了來人是林妍麗,立馬便收劍於身,淩空落在距離她二人兩步開外的院中。未等葉洲妤發話,林妍麗卻輕聲說道,“我給你把他帶回來了。”
聽言,葉洲妤並不是立馬上前去攙扶連城傑,而是搖搖頭道:“帶回來又能怎樣呢?”
林妍麗並不立即答話,只是靜靜地望著葉洲妤良久,才緩緩說道:“可他這酒醉的一路,一直都在喊你的名字。”
夜深如墨,冷風如刀,卻是在刮過身體的那刻,心竟然不知了疼痛。
終於,葉洲妤還是走了過去,與林妍麗一道攙扶起連城傑,慢慢走進了思過堂。葉洲妤二人將之扶進一間臥房之後,林妍麗卻是站在葉洲妤的身後,靜靜地望著葉洲妤將一切打點妥當。
只是看著看著,林妍麗不禁悲從中來。似乎也是在這一刻,她心中已然明白,原來就算他不能和喬巧兒廝守一生卻也是萬萬不可能來到自己身邊的。而也許,喬巧兒所作出的決定,正是源出於此,源於身前為他匆匆忙碌的女子。
林妍麗終於還是走出了思過堂,來到了堂前的院中,靜靜望著周遭不知名的黑暗,而心中卻是掠過了太多繁雜的思緒。那思緒裡有紛雜的家國之事,卻也有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情仇。
世間萬物,自始本已有了命有了運,順其自然就是了,不必強求。
林妍麗一念至此,不禁輕聲一嘆便要離去。卻是在這時,葉洲妤走出了思過堂來,雖沒有言語,但林妍麗還是立即違背了自己的意願,停了腳步留了下來,等著葉洲妤慢慢向自己走近。
葉洲妤走近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同望向前方深邃的黑暗中。良久,葉洲妤才緩緩說道,“今夜,當真是要謝謝你了。”
林妍麗無奈一笑,說道:“換作是你,想必也是會在河陽城外把他攔下的吧!”葉洲妤一時無話,林妍麗又繼續說道,“既然他已經上了終南山,便是要與以前的諸般世事斷絕聯系的。你明知麟南公主不會見他,可你怎還讓他去河陽城呢,難道你不知道他孤身一人下山很是危險麼?”
林妍麗言辭頗為激烈,其間多有埋怨之意。
葉洲妤聽言,只說了一個字,“我……”然後竟是垂下頭來,並不再說話。
我又如何能夠攔得住他呢?誰人不知,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若要縱身一跳他又如何猶豫半刻!
“據無音閣嗅探密報,歸樂谷掌門趙樹良不幸蒙難後,其門人便不斷追查連城傑的下落。若不是世間傳聞他已在河陽城大戰中身亡,他又如何能夠在這獨秀峰平安度過近一個月的時間呢?”
見葉洲妤無話,林妍麗心中頗有不悅,便繼續道:“我們姑且不管他與麟南公主將來如何,你我與他又將如何,但是他得以上終南山拜在冷月大師座下,難道我們當真不能體會麟南公主的良苦用心麼?”
葉洲妤聽言,輕輕點了點頭,林妍麗見狀心中情緒頗為緩和了一下。過了片刻,林妍麗才緩緩說道,“可憐我這末代公主竟是不能保他周全,只盼他能在這終南山上有片刻的安寧吧。”
是啊,只盼他能在這終南山上有片刻的安寧。
只是他若安寧了,我的心將隨他沉浮,沉浮成一個永久的靜止。
“只怕這安寧的時日已是不多了!”
林妍麗突然忍不住嘆息道,言語之中頗有無能為力之感。話音未落,葉洲妤卻已投來疑惑的目光,只聽她輕輕問道,“此話何意?”
林妍麗低下了頭,慢慢說道:“據說歸樂谷已得到訊息,正在糾集人馬趕往終南山向玉機真人興師問罪。此外,魔國的人也在東來的途中,想必過不了多時,終南山將會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那他該怎麼辦?因為依掌門真人的性子,是斷斷不能在此時刻承認他是終南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