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經過上一次在帝都陽城的教訓之後,連城傑便對這位穎陽公主也是非常好奇的,他亦深知她並不是自己看到的表面那麼簡單。連城傑也知道那日在帝都陽城,正是她的言語相激以致自己夜探相府,並從傅國忠口中得出了另外一個所謂滅門案的真相。若非如此,連城傑自己也不會知道連家滅門慘案背後的隱情。
連城傑總是有這樣一種感覺,林妍麗在輕描淡寫之間,便可以把自己的仇恨引導向一個方向集中爆發出來。盡管他也曾答應過喬巧兒,以後都不會使用那些可怕的力量了。可如若不是那夜傅國忠出手相助,興許自己已經親手殺死了葉洲妤,也深深傷害了喬巧兒。
連城傑一路思緒紛亂,出了城之後便禦劍飛往西子湖北岸的寶石山巔的保俶塔。淩空而望,西子十景盡收眼底,精美絕倫,世間奇景。雖是在趕赴未知的約會,但連城傑心裡卻想著,若是巧兒也能看到如此美景當真才是好。
寶石山高六十三丈,週一十三裡,山巔有七層樓閣式寶塔,可登高遠眺。連城傑遠遠地便可望見了,心中不免一陣嘆服之情。連城傑禦劍破空而至塔下之時,著實是把塔下五十多名佘諸軍士嚇了一跳。不過片刻之後,一將帥模樣的男子便從塔中走了出來,對連城傑很是恭敬地說道。
“連公子請,公主已在七樓等待多時了。”
不想連城傑則是微微一笑,竟是沒走進塔中,而是一躍而起,引劍直接進入到了寶塔的七樓。塔下軍士見狀,紛紛騷動起來。也是在連城傑登上七樓的時候,那林妍麗嚴厲的聲音傳來,“爾等怎麼……連一點氣度都沒有麼?”
連城傑站定之時,塔下已沒有了騷動之聲。林妍麗見連城傑來,便笑著邀連城傑落座,“公子請。”連城傑沒有還禮,只是輕輕一笑,走到她面前的桌旁坐了下來。就在林妍麗給他取杯滿酒之際,連城傑突然說道,“公主殿下邀我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不想那林妍麗則是笑得很是開心,好似一個少女一般羞澀。她一邊給連城傑遞過來酒杯,一邊說道,“我就是想見你了,便邀你來喝酒。”見連城傑不答,她又繼續笑道,“公子不必擔心,其實我這佘諸的穎陽公主對她那辰胤的麟南公主,當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
連城傑本擔心她會使那調虎離山之計,但見眼下她如此說,加之心想有慕容秋白等人的守護,想必喬巧兒也不會有什麼危險。連城傑想著,便對林妍麗說道,“承蒙公主殿下厚愛,但是我們真的不屬於一路人,幹了這一杯,以後我們還是不要相見為好。”
那林妍麗則是笑著說道:“公子莫要著急,也莫要如此絕情嘛。就算你不想為了你們連家二百九十七口的冤情昭雪,你也應該為你將要大婚的妻子麟南公主想想吧?”
“巧兒?她怎麼了?”連城傑急忙問道。
林妍麗則是不急不慢地端起酒杯,邀連城傑共飲:“公子莫急,待飲盡此杯,我自然會告知與你的。”連城傑見狀,只得端起杯子,與她一同飲盡。隨即,林妍麗一邊給連城傑酌酒,一邊慢慢說道,“想必歸樂谷郭正雄勾結我朝傅國忠之事,公子已然知曉了吧?”
“既是如此那又如何?”連城傑問道。
“那傅國忠勾結魔國之事,想必公子也是知曉的吧?”林妍麗說道。
連城傑聽林妍麗如此說,一下子便犯糊塗了,他不知道傅國忠想幹什麼,更加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女子想要幹什麼。故而連城傑心下很是為難,便道,“公主殿下你有話直說無妨。”林妍麗聽言看向連城傑,又邀他共飲一杯,然後慢慢說道,“那傅國忠在我朝已是權勢熏天,那麼你想一想,他勾結歸樂谷與魔國,究竟意欲何為呢?”
連城傑沉默不語,林妍麗又繼續道:“古往今來,士子但凡做到此位仍不滿足,那麼他的心裡就只有一個想法了,那是什麼呢?”林妍麗望向連城傑,見他已然沉默不語,便道,“那便是一統天下,做皇帝了。你想到了那時,難道只是我林氏失天下之牛耳麼,恐怕辰胤喬氏也將再所難免吧?”
連城傑思索片刻,便問道:“那你想怎麼做……或者說你想我該怎麼做?”林妍麗依然不慌不忙,很是淡定地給連城傑酌酒,彷彿她心中已有良策。待酌酒完畢,林妍麗才道,“而在天下之爭中,龐明此人是關鍵,無論是誰擁有他,或者說擁有他的兵法謀略,都會統一整個天下。但是龐明歷來行蹤不定,要想尋得,可是比麟南公主萬裡尋夫要難上百倍千倍的,更別說是漫漫十二年了。所以我希望你幫助辰胤找到龐明,收他為辰胤所用。”
方聞言畢,連城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佘諸的公主竟然是在處處為她的敵人著想。故而連城傑則是一臉疑惑的眼神,望向眼前的女子,他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猜不透她言外之意。
“只是,我唯一的條件便是,十年之內辰胤不得對我佘諸用兵。”林妍麗說道。
“若是如此,你今天該請的人是麟南公主,不應該是我。”連城傑冷冷說道。
不想林妍麗則是獨自端杯飲了一口酒,然後慢慢說道:“既然你打小便註定了是她的丈夫,那麼與你說又有什麼區別呢。再說你欠她十二年,我要你給我個十年,這應該也不算過分吧?”
聽她言畢,連城傑沒有說話,只是喝了一口酒。隨後連城傑站起身來,背對著林妍麗,口中慢慢說道,“那夜你為何引我去傅國忠的府上,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良久,林妍麗輕輕笑道,“我父皇一心修玄求長生,但我知世人是萬萬修不得長生的,況且如今他年事已高,所以我林氏一脈到此便是真的斷了,我不想我林氏大好江山流落奸人之手。但是於你,我則願意拱手相讓。”
但是於你,我願意拱手相讓。
言語悽涼,卻似飽含深情,那是一種奈何不能相守的深情。
“我不要江山。”連城傑冷冷說道。
林妍麗聽此一言,又見他欲遠去,頓時萬念俱灰,便撲在桌上痛哭起來。良久,林妍麗才抬起頭來,卻看見連城傑依然站在原處,神情複雜。見她淚眼婆娑,那絕望如跳崖那日的眼神,連城傑不自覺地走到桌前,坐了下去。
林妍麗望著他,良久良久,自己飲了一杯酒之後,便慢慢說道:“我從一出生開始便是了這佘諸的公主,奈何我只想做成一個平凡的民間女子,一輩子守著我心愛之人,相夫教子。不想我竟然還是這無音閣的閣主,註定要挑起挽救佘諸天下的重擔。”
“你是無音閣閣主?”連城傑站了起來,大聲問道。
“是。此事就只有我父皇與我知道,現在還有你。”林妍麗很是憂傷地說道。見連城傑默默坐下,她又繼續說道,“我本就不想做成那樣,奈何我卻生在這帝王之家!我只想你給我十年,我給你整個佘諸江山。”
連城傑已然沉默不語。良久,連城傑取出一封書信,遞到了林妍麗手中。那是他在重安城接到的那一封。
“那這可是你下的令?”連城傑問道。
林妍麗拆開書信看了一眼,便把書信放在桌上,靜靜地望著連城傑道:“我雖然是無音閣閣主,但是二十年來並不知道無音閣總舵在哪裡,也未發號過任何施令,更不知道無音閣內部建制如何。這封信我不識得。”
連城傑收回了書信,然後只是喝酒,就不再說話。他想著,此事應該與無音閣拖不了幹系,但是如果眼前這位無音閣閣主並不能真正掌管無音閣,那麼無音閣又是誰在暗中操作指揮呢?
林妍麗見他神情複雜,便輕聲道:“連哥哥……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並不曾騙過你的,因為我當真不願意騙你。”見連城傑還是不答,她便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只有麟南公主,而我永遠也排不上,但是我對你真的是真心實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