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公微微一笑,臉上的褶子都展開了,老人斑嘖嘖生輝。
林公公看著他欲言又止,穆公公壓低聲音說:“在宮裡,你要留心太后。”
“兒子明白。”林公公同樣低聲。
太后是宮裡,甚至可以說是天下權力最大的女人,在大晉的歷史上,太后可不是甘於寂寞的人,多少事件都與她有關。
第二天,穆公公便在小太監的扶持下,顫顫巍巍的後花園,只半天時間,他請求告老歸鄉的訊息已經傳遍整個皇宮,沿途的大太監都上前噓寒問暖,紛紛挽留,他也只是淡淡的應付著。
花園裡,空氣中都飄著香味,太后沒有讓他多等,一到便宣他進去。
太后和皇后都在,與幾個太妃在一塊聊天賞花,穆公公在她五尺遠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的施禮。
“皇上說你要告老還鄉?”太后溫和看著他問道。
“是,老奴老了,精力實在不濟,早就想告老還鄉,就是想著先帝梓宮還未入土,朝廷事情繁雜,現在,先帝梓宮歸葬,塞外大捷,朝廷也安穩了,是老奴走的時候了。”
“瞧瞧,瞧瞧,看這老東西說的什麼,”太后笑著對薛皇后說道:“好像我們嫌棄他似的。”
“老奴不敢。”
“唉,先帝在時,常與哀家說起你,說你這人忠心,細緻,宮裡交給你,安心,臨了,還特地囑咐皇上,要善待你。”
穆公公淚水長流,哽咽道:“先帝待老奴之恩,老奴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太后端詳著他,穆公公以袖擦淚,半響才平靜下來,又慌忙向太后施禮告罪:“老奴失態,請太后原諒。”
“唉,你是老了,宮裡這麼多宮女太監,這麼多事,都要你照顧,是挺難。”太后嘆口氣,眼中有些失落和寂寞。
“我們主奴能善始善終,也算一段佳話,不過,在宮裡養老不行嗎?得閒,咱們還能說說話。”太后的神情溫和。
“老奴八歲入宮,老了,就越發想回家看看,還請太后體諒。”穆公公神情悲涼。
太后沒有答話,看著滿園繁花,薛皇后小心的端詳下太后的神情,然後才對穆公公說:“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穆公公神情淒涼的搖搖頭:“回娘娘的話,老奴不知道,只有回去後才知道。”
“你老家在哪?”皇后又問。
“老奴的老家在淮南郡,還記得當年到帝都時,坐船走了好久,在徐州停靠了幾天。”穆公公答道。
皇后輕輕嘆口氣,微微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太后也嘆口氣:“你要走了,這宮裡交給誰?”
穆公公閉嘴不答,太后看著他,秀眉微蹙,穆公公嘆口氣:“太后,這太監總管,掌控虎賁衛和內衛,職責重要,由誰來接任,不該老奴說話,這得由太后和皇上定奪。”
太后微微搖頭:“先帝真沒看錯你,一生謹慎,慎言慎行,好吧,既然你要走,哀家也不挽留了。”
穆公公彎腰深深鞠躬,泣聲道:“老奴拜謝太后聖恩。”
看著穆公公孤寂的背影,太后深深的嘆口氣:“宮裡這老人越來越少了。”
忽然之間,太后看著眼前的錦繡繁花,覺著索然無味,起身道:“乏了,回吧,你們也都回吧。”
皇后和眾妃起身,恭送太后回宮,宮娥們簇擁著太后離開,皇后抬頭看著,笑盈盈的,眼底卻有一抹陰冷。
七天之後,穆公公帶著簡單的行李,林公公黃公公和他幾個弟子齊齊聚在十里鋪,為他送行。
陽光明媚,穆公公神情舒爽,罕見的為弟子們吹奏了一曲洞簫,然後哈哈一笑,轉身上了船,眾弟子在船下齊齊躬身施禮拜別。
穆公公站在船頭,面帶微笑的看著漸漸遠去的雄城,六十年了,這城,這宮,無數英傑,走上人生巔峰,或落入深淵,現在自己終於脫離這個漩渦。
這一生,自己還是幸運的,可有多少人有這種幸運呢。
迎面過來條船,幾個年青正興奮的看著越來越近的雄城,他們正迫不及待的想要走進這座雄城,絲毫沒注意另一條正在離開的船,更沒注意船頭上那個孤單的,滿頭白髮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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