唸到這裡,柳寒停頓了下,抬頭望著明月,今夜的月光很好,皎潔明亮,伊水上升起一層薄霧,在半空中飄浮,飄進了園子,在竹林邊徘徊。
大多數人已經做完題目,竹林裡議論聲不斷,嗡嗡的,就像一群覓食的蜜蜂,曲水斜對面的竹叢中,一個士子正摟著個侍女肆意調笑,邊上的同伴看著哈哈大笑。
柳寒輕輕嘆口氣:“於是屏翳收風,川后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騰文魚以警乘,鳴玉鸞以偕逝。六龍儼其齊首,載雲車之容裔。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
“於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遺情想像,顧望懷愁。冀靈體之復形,御輕舟而上溯。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至此一篇《洛神賦》堪堪作畢,柳寒猶如卸下一副重擔似的,癱坐席上,疲倦之極,眾人皆知,這是作文損耗極大,於是沒人去打攪他,都緊盯著秋戈。
柳寒的語速有時很快,有時很慢,但無論快慢秋戈的筆都跟不上,虧得秋戈的記憶力好,居然完整的記下來。
柳寒躺在地上心裡挺得意,自己的演技還行,這篇洛神賦還是高中時背下的,當年高考時還有兩道題,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沒忘記。
躺在地上,望著星空,江風吹散了竹林中的薄霧,露出璀璨的星空,群星嵌在天幕,中間堆積的就像一條長河,對,那就是銀河,多年來,他早就觀察到的自然現象,可他無法確定的是,這是不是熟悉的太陽系,是不是熟悉的地球。
地球上已經有璀璨的工業文名,與之相比,這裡不過還是蠻荒年代。
“柳兄看看,有沒有抄錯!”
秋戈將兩張墨汁淋漓的紙遞給柳寒,就在這時,曲水盡頭傳來叫聲:“香已燃盡,時辰已到,諸生停筆!”
“唸吧!”柳寒有氣無力的說道,他裝得很象,就像大病初癒似的。
秋戈看著他微微一笑,興致勃勃的念道:“泰始二十一年,餘朝帝都,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羲女。昔日洛水肆虐,羲女降臨,降服洛水,福澤兩岸.。。”
他的聲音就像文章一樣,初始平淡,隨著文章漸漸高漲:“.。。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瓌姿豔逸,儀靜體閒。”
聲音漸漸高漲,將四周正肆意調笑取樂計程車子們吸引過來,將他圍在中心。
小亭內,鄭愷和太學掌院王沛數人正看著交上來的詩詞文章,鄭愷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很端正嚴肅,可實際上,在內心裡卻很有些激動,這場詩會是近十年來最盛大的一次詩會,往年詩會少者不過四五十人,多者不過七八十人,可今年卻有四百多人,僅憑這就值得大書特書寫,若再出幾首不朽詩篇,這場盛會就更加光彩奪目。
“潁川苟循,到底出身名門,詩文立意甚正,光明磊落,大氣磅礴,可為上品。”鄭愷很滿意的將文章遞給王沛,今晚的盛會乃他倆共同主持,不過王沛一向謙遜,故而讓他出前。
王沛認真看後點點頭,表示贊同鄭愷的品鑑,還補充了句:“苟家一向以經學為主,這苟循之文,有苟群之風。”
苟群乃百年前苟家出的大儒,名傳天下,五十歲時在汶水邊設書院講學,短短數日之間便有三千士子登門求拜於門下,一時傳為美談,故而,王沛對苟循的這個品鑑相當高。
王沛說完之後,又遞給邊上一個著白衣的中年人:“顧公子,你也看看。”
顧公子低著頭正看著手中的一篇文章,聞言抬起頭來,這一抬頭才發現居然是位中年人而不是少年公子,更要命的是,這位中年人居然還是位相貌俊雅的美男子。
“能得鄭公和王公讚賞的,自然非同凡響,晚生當拜讀一下。”顧公子含笑接過,卻沒有立刻就讀,而是放在手邊,繼續讀正在看的文章。
王沛見狀微微一笑,沒有催促,拿起另一份文章看起來,沒看幾行即微微搖頭,再看名字,便嘆口氣:“這周泯是河東周家的三公子吧,唉,看來周家是衰落了。”
邊上一位著黑衣的老者聞言抬起頭來,有點意外的問:“週三公子參加今年的品鑑嗎?去年週二公子參加府評,只得了中品,今年三公子也來了?”
白衣顧公子抬頭看著他說:“這事我知道的,週三公子是到孟津書院讀書,恐怕不會參加今年的品鑑,只是來參加詩會。”
亭內眾人聞言這才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世家公子會抓住一切機會,當然這種世家肯定不是上品士族,比如魯家秋家那樣的家族,這種上品士族,他們參加這樣的詩會,多數是來湊熱鬧,就像秋戈,根本沒作題,這一點不影響他的品鑑。
這時,亭外傳來喧譁聲,顧公子只是稍稍納悶,隨即就釋然,這些士子多是些年青人,這麼多人聚在一起,自然少不了玩鬧,他沒在意。
鄭愷也聽見了,不由有些生氣,衝著外面問道:“何事喧譁?成何體統!”
守在外面的申府下人連忙報告:“好像是在傳抄詩文,大家爭著要抄,以至鬧將起來,具體小的也不知。”
鄭愷愣住了,王沛也愣住了,顧公子眉頭微蹙,他正要對申府下人說,轉念卻對鄭愷言道:“鄭公,還有詩文沒送過來嗎?怎麼這就傳抄起來?”
鄭愷聞言點點頭,對下人吩咐道:“你去看看,要是還沒送來的詩文,立刻送來,我們看後,好做品鑑。”
這個時期的詩文都是傳抄,除非大家才可能集結出書。而且,這出書還得自己出錢,耗費頗多,也就只有豪門世家才出得起,就像在坐的,也就王沛出過書,鄭愷自己出不起,但門下弟子眾多,想著老師年歲已高,正商議著為老師出本冊子。至於其他人,還沒這個資格。
下人答應著退下去,自去檢視。
可讓亭內眾人意外的是,竹林裡的喧譁聲並沒有因此平息,相反愈加熱鬧,好像還在爭論什麼,鄭愷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王沛顧公子等人卻有些好奇了,這是篇什麼文章,居然引起這樣大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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