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理解父親的做法,大哥確實比自己更優秀更奪目,留下大哥也很正常,可心裡依舊有幾分難受。
“兒子哪敢生父親的氣,”秋戈微微搖頭,笑了笑說:“說穿也沒什麼,這不過是父親幾十年言傳身教的結果。”
他那一笑在秋雲眼中是如此勉強,可秋雲依舊滿意,端起茶杯卻沒有送到嘴邊,漫聲吟道:“我本癲狂客,瘋行人世間;笑看浮雲遊,渴飲滄海浪;痴男怨女情,豪傑雄才忙;平地起狼煙,野草埋殘骸;.。”
秋戈苦笑下,這是他當初在涼州古戰場憑弔時寫的一首感懷,這首詩傳遍涼州,繼而傳遍天下,成就了他才子的名聲。
“好詩,好詩,”秋雲稱讚道,秋戈稍稍頂了一句:“父親今日與往常大不相同。”
“說你幾句好話,就與往日大不相同,”秋雲笑了,將茶杯放下,看著兒子的側面,輪廓分明,薄薄嘴唇緊閉著:“說實話,我沒想到,不過,這就更證明我帶你回來是正確的,你哥哥直腸子,統兵打仗還可以,這朝政他是不會的,我希望他永鎮邊塞,永遠不要回朝參政。”
秋戈扭頭看著父親:“大哥既然能統兵作戰,那自然能參透朝局,大哥只是不想搭理這些事,若他想作,比誰都強。”
秋雲再次露出笑容,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真正微笑,秋戈靠在廊柱上,望著天邊更紅的雲層,幾隻飛鳥沐浴著紅色的光芒,在彩霞中追逐。
秋雲心情無比暢快,此刻就算皇帝的聖旨下來,賜他自盡,那毒酒也是世間最美的美酒。
自己這倆個兒子,都是人中之傑。
“父親,您對太子監國怎麼看?”秋戈開口問道。
秋雲反問道:“你怎麼看?”
“太子監國,這是皇上為驅散兄終弟及的流言,為太子正名。”秋戈略微思索便說:“另外,也警告那些鼓吹兄終弟及的朝臣,不要再興風作浪。”
秋雲微微點頭,目光依舊期望的看著他,秋戈眉頭微蹙,知道自己的答案還不圓滿,便接著說:“剛才父親說,齊王要就藩,只是皇上在猶豫,我估計皇上在觀察,如果群臣反應太大,說明齊王的威望已經威脅到太子,皇上對齊王的處置可能會變。”
說完秋戈便看著秋雲,那意思很明顯,我就只能想到這些,秋雲接著說:“還有太子,”秋戈有些驚訝,秋雲微微一笑:“這麼多年了,皇上的帝王之術玩得越來越熟了。”
秋戈有些興趣了,起身坐到秋雲對面,秋雲眉宇間卻滿是憂慮:“除了齊王,皇上還在觀察太子,為什麼要觀察太子呢?戈兒,你覺著當今皇上是什麼樣的人?”
秋戈愣了下,思索著,秋雲喝了口茶,感覺茶水太淡,隨手潑掉,揮手叫過園門候著的小廝,小廝跑過來,秋雲吩咐他換壺茶,小廝提著茶壺跑出去,很快又提了壺茶進來,放在桌上,而後小心翼翼的轉身回到園門外,園子裡依舊只有秋雲父子倆。
等小廝出了園門,聽不到他們說話,秋戈才開口道:“這皇上是什麼樣的人,還真不好說,你要說他昏庸吧,他能堅守帝都,提拔父親方回段昌,反擊鮮卑,懲治貪腐,實現泰定中興,這絕不是庸君作為,可要說是英主吧,好像也不對,這十來年,朝廷府庫空虛,水災旱災不斷,流民成災,朝廷束手無策。
抗擊鮮卑時,皇帝多次明發聖諭,詔令臣子,厲行簡樸,可這些年呢,朝廷奢侈之風大起,其根子兒子以為還是在皇上身上,另一方面,官場貪腐之風再起,士庶矛盾愈發深了,說起來,這還是皇上的問題。”
秋雲點點頭:“你能看到這點也算不錯了。”停頓下,他又說:“十年前的皇上,算得上英主,可自擊敗鮮卑後,皇上便倦政了,政務大都交給了朝臣,後來讓邵陽郡王主政,在最初,他還是有雄心的,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士族的反對居然如此強烈。
據我所知,那幾年,針對邵陽的暗殺便有七八次,士族還在各種場合公開詆譭邵陽,同時抵制朝廷的各種政策,拒絕捐糧賑災,拒絕徵辟,拒絕交納錢糧,甚至出動私兵抵抗。
帝國內亂的苗頭出現了,皇上呢?幾乎整個帝國計程車族階層都站在皇上的對面,這股力量是如此龐大,皇上也不得不讓步,所以,他殺了邵陽,向士族階層妥協了。從那以後,皇上猜忌之心便有了,這些年,這猜忌也越來越強烈,幾乎猜忌每個人,所以,他又不是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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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雲站起來,夕陽灑在他身上,就像披上紅色戰袍:“太子前兩年主掌朝政,結果行事過剛,引起士族的警惕,皇上趕緊重新主政,那次是皇上對太子的一次考驗,結果,太子不合格。所以,皇上撤換了太子太保,將罪過推到他身上,任命左辰為太子太保。
左辰什麼人,有名計程車族中人,反對邵陽的中堅人物,皇上啟用他的目的是緩和太子和士族的關係。可太子究竟能不能掌控這燕家江山呢?皇上不知道,所以,他要再次考察太子。”
秋戈聽著聽著眉頭便皺起來了,看著父親,有些不相信的插話問道:“難道他們真敢造反?”
秋戈絲毫沒有意識到,他自己也是士族,中山秋氏,乃一等士族;秋雲冷笑下:“造反?有什麼不敢的!看看史書,造反的有多少,前朝大周,本朝,再往前,有多少!”
秋戈倒吸口涼氣,背脊上的寒毛都立起來了,秋雲嘆口氣:“當今天下之弊,無過於土地兼併,農夫失地成流民,流民逃亡,朝廷稅收頓減,府庫空虛。這與大周晚期何其相似,當年的燕家不也只是士族一員嗎,天下大亂,燕家趁勢而起,太祖皇帝頒律人詔,目的便是承認士族的特殊地位,也因此將士族階層團結到燕家身邊,從而取了天下。”
“可造反要有軍隊啊!”
“呵呵,軍隊?軍隊中有多少士族門生子弟?就說我涼州邊軍吧,軍中的軍官有半數以上來自士族的門生子弟,況且,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糧草在誰手裡?不是士族豪門的倉庫裡嗎!”
秋戈有些傻了,原來皇權並不萬能的,他不由想起柳寒的話,只要利益合適,朝政也是這樣。
利益,利益平衡了,天下安定了,否則便是一場大亂。
秋雲望著晚霞,喃喃自語:“聖人說得好,治大國若烹小鮮,須得小心加小心,太子,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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