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是。”
“怎麼弄的?”
“穿過樹林時,一道天雷劈下,燃起熊熊大火,最後被樹枝絆了一下,摔散了。”
所以這厲鬼自己跟個沒事人似的氣定神閑地摔了個四仰八叉,卻把那至陰的勾魂鎖摔得粉身碎骨了!
黑鴉簡直無言以對:“你真是……”
他忽然憶起還未成妖王時,不過是一隻稚氣未脫的小小烏鴉,開口閉口都只有喑啞的“啊啊”聲,帶著烏羽一族特有的“萬人嫌”氣場,無論飛到哪兒,都是人人喊打的下場。
喜鵲報喜,烏鴉報喪。
也不知是哪個混蛋一時興起將烏鴉歸為喪神,一身晦氣,見者必定不得好死,而後,壞名聲流傳千古。
而後黑鴉像是想起了什麼,緩緩開口問道:“……你是絕命?”
怪不得左眼看不見他了。
“看開點,絕命而已嘛,”黑鴉笑道,“我也是啊。”
厲鬼轉過頭來看他,黑鴉見四下無人,瞅準時機原地給他表演了一段“大變活鴉”,從少年化為烏鴉形態,又一抖翅膀變回來,落地時仍是那個大大咧咧、心寬似海的少年:“我還是烏鴉呢,老鴰報喪你總聽過吧,說到不詳,誰比得過烏鴉呢?人生,哦不,鬼生如此美好,需得及時行是吧?”
黑鴉當了許久的妖王,慣於得寸進尺,沒等厲鬼反應,便順勢攬住他的肩,十分“兄弟”地一拍:“你看我倆都是絕命,可不是緣分嗎?都這麼熟了,還不知道鬼兄怎麼稱呼呢。我黑鴉,你呢?”
厲鬼看到黑鴉在面前化形,倒也未見有多驚訝,只像撣灰那樣將黑鴉的手從肩上撣了下去:“忘了。”
“啊?”黑鴉一愣,“這還沒過‘頭七’呢,怎麼就給忘了?”
頭七子時鬼回魂,這七日內陽氣會逐漸散去,回魂時則會散盡陽氣且會開始遺忘生前之事,以免對陽間留戀過重,徒添傷感。
厲鬼伸手捂住臉,似乎是疲憊極了:“約莫是……不想記得。”
外頭大雨未歇,方才被閃電打穿的屋簷不停地向下漏水,形成了一道水簾。厲鬼也不挪地方,任由這水簾將他渾身打濕。盡管眼裡只有一團黑,黑鴉卻莫名從那團形狀不明的黑影中看到了厲鬼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黑鴉不知道這種時候自己該說些什麼,臉上的雀躍之色也退了下去。他雙手抱臂,斜倚在支撐房簷的紅柱上,眼神飄渺,虛虛落在空中不斷下落的雨點。因著目光恍惚,每一個雨點下落的速度在黑鴉眼中被逐漸拉長,周圍的環境映在一粒粒水珠上,就彷彿是一段段細微的過往,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可惜,沒有誰會憐惜一滴小小水珠。
“我呸,”黑鴉心想,“去他媽的絕命,老子還鬥不過這命嗎?”
有時間無病呻吟,還不如多幹點實事呢。
黑鴉拿起油紙傘,直接拍在了厲鬼臉上。
“給我撐著,”黑鴉道,“倒黴怎麼了,不詳怎麼了,放屁!”
又一道閃電劈下,這次將油紙傘直接電了個外焦裡嫩,黑鴉甚至看到那厲鬼身上帶出些噼裡啪啦的電火花。
黑鴉:“……”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便是如此了。這厲鬼倒黴到這種境界,也是一種天分吧?
兩個時辰後,這場不合時宜的雨終於停了。
黑鴉自認為是個自來熟的話嘮,跟誰都能聊得甚歡,然而身邊這位厲鬼兄可能是天生克他,總能把天聊死,這兩個時辰,黑鴉只能不斷地自打圓場聊以慰藉。
“唉,我說鬼兄啊,你今後什麼打算啊?就在人間遊蕩嗎?可只有七天時間,七日之內不回地府,當心魂飛魄散,不得善終啊。”
沒人理他。
一會又道:“額……那至少留個念想吧?跟我回地府唄,回地府多好啊,你看那些小鬼們多可愛……”
回應他的是一滴打在鼻樑上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