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若兮原本想狠話放冷,可卻不料說話吃力,啞著嗓子吐出幾個字,便喘著咳。
楊禕當下緊張起來,連忙抓過床頭櫃上的水杯,和白天一樣又準又穩。臺若兮止不住心疼,不知他一個人偷偷摸了多少次那水杯的位置。
可是,不像抓住水杯那麼輕快,將手杯朝臺若兮的方向遞的時候,楊禕卻再次猶豫。他可能想伸手摸一下臺若兮的臉來確認方位,手指伸出又頓住,糾結。轉去再摸她的手臂,指尖爬到肩膀便不敢再往上。嘴唇張開又合上,手指伸出又蜷起,欲言又止,十足窩囊。
臺若兮看著他那孬樣兒,簡直氣結。她一咬牙,幹脆撐著自己直接坐了起來。這一下可好,用力之下,牽動喉部傷口,痛得她眼淚直迸。張嘴驚呼,卻不自覺吸進大口冷氣,咳得愈發厲害。偏生她神經損傷,喘咳的力氣也沒有,只得帶著喉嚨裡的血泡,綿延的打著空腔……
這一下,楊禕終是慌了手腳。隨手將水杯往床頭櫃上一放,便全數翻在自己身上,他也不管,迅速摸到臺若兮的身子,徑直摟進了自己懷裡。
“小兮,你要不要緊?怎麼咳得這麼厲害?到底哪兒疼?你……你不要嚇我。”
每次她有個萬一,他便緊張得天下大亂,可每次她安然無恙之後,他又會默然轉身,消失不見。
臺若兮聽著楊禕幾乎失控的問句,卻半點沒有好心情,反而燥鬱起來。奈何身體實在虛得很,臺若兮只能伏在楊禕的肩膀上,咳到昏天黑地。
待到終於能正常呼吸,臺若兮強撐著穩住自己,狠狠的將楊禕從身前推了出去。
楊禕立時愣住,盲眼瞪得老大,卻全然沒有光澤徒留一片混沌。他糾結了片刻才伸出雙手,朝臺若兮的方向探了探,但又像剛才那樣停在半空。
“小兮……我……是我碰痛你了嗎?”他神色緊張,禁不住側起耳朵。
臺若兮微怔,遲疑著沒有吭聲。
而楊禕卻以為那是她的預設,一顆滾燙的淚珠,毫無徵兆的從那睜大的盲眼中滾落。
臺若兮心頭一軟。“你哭什麼!?”
楊禕慌張的垂下眼睫。“小兮,對不起……”
臺若兮忽然好想捶他一拳,狠狠的罵他“蠢豬”,然而她根本沒有力氣,只得繼續瞪著他,看他繼續落寞的問。
“小兮,能讓我摸摸你的傷口嗎?”
……
臺若兮終究還是心軟了,她拉著楊禕的手指觸碰到自己頸部的層層紗布。
楊禕的手指只微微一接觸,便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瘋狂的顫抖起來。直過了很久,才能勉強維持鎮定,小心翼翼的順著紗布的邊沿摸索。
臺若兮的整個脖子都被紗布圍了起來,從下巴一直裹到肩膀,甚至胸前都被纏上了幾圈繃帶。紗佈下的肌膚乃至下巴和胸口全部塗抹著猩紅的藥水,和蒼白的小臉形成格外鮮明的對比。若是楊禕看得見,一定更加無法自持。
“疼嗎?”他問,聲音微抖。
眼淚再次從楊禕緊閉的盲眼中滾落,在暗夜中閃出一絲晶瑩。
臺若兮在心底失笑,男人怎麼也可以有這麼多眼淚?竟是一點尊嚴都沒有。
而楊禕卻在此時收回手,指甲嵌入掌肉。他低低的開口。
“我不知道你的傷口在哪兒。我一直不敢摸,怕弄疼你。可是……我不知道它在哪兒,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小兮,我看不見,真的一點也看不見……”
臺若兮心尖忽的酸軟,原來剛才他只是怕弄疼她。臺若兮禁不住又想去安撫,手指卻只在身前動了動。
“真沒用。”她說。
盡管聲音低啞難辨,可是楊禕還是聽懂了。他肩頭下沉,整個人顯得更加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