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的,他勾起了嘴角,那雙黑瞳裡的冷意褪去,漾出一抹教她喉緊心更縮的情緒,然後他抬起左手,輕觸她的臉,讓她心又一顫。
「你若還想走,別拖過今夜。」
說著,他閉上了眼,將手垂放回身前,語音沙啞的淡淡道。
「天大地大,哪都能去,你到哪都能重起爐灶的。」
聞言,心頭一顫,她垂眼看著這男人,他閉著眼,可她知,他是說真的,若她真要走,他不會攔的,他會讓她走出這盤棋。
風,不知何時停了。
幾上的銅爐香煙嫋嫋,筆直往上延伸。
可她很清楚,風雨欲來,這幽靜的片刻,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而這男人無論何時都會身處暴風眼的中心。
在他身邊,是討不了什麼好的。
該要走的,溫柔想著。
可她懷疑他知道,他的右手仍攏握著她的手,始終不曾松開過。
是刻意?還是不自覺呢?
一顆心,揪得好緊。
到頭來,她只是低垂著眼,輕輕把左手擱到了他疲憊的眼上,替他遮住了光。
幾不可見的,他喟嘆了口氣,收緊了大手。
眼微微的,熱了起來。
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那天,她就一直那樣坐著,讓他枕在她腿上歇息。
黑潔明《溫柔半兩 下部》魔影魅靈之十一)
半兩
秋夜,寒風颼颼。
男孩僅穿著單薄補丁的衣衫,蜷縮在街角發抖。
他很冷,很餓。
人們來來去去的,沒有人注意到他,接連幾日下來,沒人在他的破碗裡賞上一文錢。
天慢慢黑了,風更冷。
冷冽的風,卷下了枝頭上最後一片葉,落在他的破碗裡。
看著那幹枯的落葉,他卻冷到連流淚的力氣也沒有,他所有的力氣都拿來發抖了。
男孩拿著破碗起身,想到花街去試試看,那兒的大爺多是醉的,雖然有些會揍他,但有時候也有人會賞他幾文錢。
他慢吞吞的轉移陣地,他不是沒有注意到自己走起路來歪歪倒倒的,也許他該去找爹,可他其實並不是真的確定他人在哪裡,而且大半時候,爹都是醉的,醉到也會揍他一頓,或拿他討來的錢再去買酒。
縮著單薄的身子,他費力的喘著氣,吐著氤氳的白煙,盡量靠路邊走,不敢擋到別人的路。